第70章(第2/2頁)

聶雪屏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拇指指腹在食指關節揩了一下,道:“操持家業是要緊事,讀書同樣也是要緊事,小宋先生如果為難,不妨可以考慮就近入學繼續學業,海洲的密雲大學是很好的學校,像小宋先生這樣的情況,可以給牛津書信一封,讓他們將你的學籍關系轉入密雲大學。”

“多謝聶先生,”宋玉章面不改色地笑道,“等我過兩天得空去密雲大學看看再說。”

聶雪屏道:“我只是建議,小宋先生自可權衡,你小小年紀要管理一個大銀行也實屬不易,這事不急,可以年後再辦。”

聶雪屏自稱長輩,實際也比宋玉章足足大了一輪,話語之間也真像長輩為晚輩打算一般,宋玉章不敢輕信,心裏暗暗記下一筆,想著過幾天最好是把牛津的那個事情也解決了,如今戰事混亂,國內外通訊往來很不容易,要蒙混過關實也不難,假造一封牛津書信就是了,宋玉章把事情放在了心上,又給聶雪屏敬酒,感謝他指點迷津。

等最後一道楊枝甘露上完,宋玉章手表上的時間已走到9點,他們這一頓吃了足快有三個小時,他同聶雪屏也就聊了三個小時,他用心應對,倒也不覺時間漫長。

“這裏風景很好,聶先生,不如咱們出去走走消消食?”

宋玉章站起身,聶雪屏也站起了身。

聶家三兄妹個子都很高挑,聶雪屏比他要高半個頭,所幸他氣質並不像聶飲冰那麽傲慢霸道,否則宋玉章同他走在一塊兒,還真是覺得不自在。

夜晚的風有些涼絲絲的,宋玉章穿的不少也不覺得冷,余光看向身邊的聶雪屏,聶雪屏今日是一身中山裝的打扮,從頭到腳都是一色的黑,黑色壓人,但聶雪屏還好,只顯得沉穩,沒有被“壓住”了。

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的香氣,公館裏的地燈路燈也全亮了,將花園裏修剪精巧的植物照出曼妙的影子,宋玉章擡頭看了月亮,笑道:“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我看十四的月亮也不差什麽。”

聶雪屏也擡頭看了一眼。

八月十四,天空之中星子已全為圓月讓路,只余下一塊黑藍的幕布,圓月似遠似近地掛在天空,散發著皎皎月光,已看不出什麽顯眼的殘缺。

“其實十四的月亮賞一賞也很好,明日十五的月亮有千萬只眼睛盯著它,是所有人共有的。”

聶雪屏聽著宋玉章的話,便又低頭看向宋玉章,宋玉章正微微對著他笑,“今兒十四的月亮卻是我們私有,只有我們欣賞它這非圓滿似圓滿之美。”

宋玉章自認說了句俏皮話,卻見聶雪屏正目光錯也不錯地看著他,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裏說錯了什麽,擡手想要摸一摸身邊的樹木轉移話題時,身側草木陰暗處忽然傳來一聲異響。

“小心!”

伴隨著一聲低喝,宋玉章還未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撲倒在了花叢中,溫熱的呼吸撲面而來,純然的略有些陌生的男性氣息一下靠近,意識到將他撲倒的人是聶雪屏時,宋玉章不由屏住了呼吸。

腳步聲四起地聚攏般逼近。

“先生!出什麽事了!”

又是一聲異動。

宋玉章扭頭正看見一只黃花狸貓“唰”的一聲從草叢中竄過,一下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沒事。”

頭頂傳來沉穩的聲音,包圍過來的腳步聲也同時頓住,宋玉章看向聶雪屏,聶雪屏神色冷厲,視線微微向後,雙手正撐抱著他的肩膀,視線回過來時與宋玉章目光相撞,聶雪屏面上神色一閃,“抱歉。”

聶雪屏松了手站起身,隨即便將自己的手遞給了宋玉章。

宋玉章躺在地上,還略微有些怔忪,借了聶雪屏的力也站起了身。

聶雪屏已恢復了往常的溫和模樣,“小宋先生,真對不住,方才是我太緊張了。”

“不,不,聶先生為人警惕是好事,如今世道不太平,應該的。”

宋玉章低下頭,手拍了兩下身上沾上的花葉,這動作能掩飾他的思考。

聶家同許多危險人物都有往來,聶雪屏的謹慎也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對這種事敏感些也正常。

所以剛才聶雪屏是以為有危險才不假思索地將他撲倒……

宋玉章手仍拍著袖子,目光卻是悄悄看向聶雪屏。

雖只是倒了前後不過半分鐘,聶雪屏那衣服上便有些慘不忍睹了,花葉殘留不說,還染上了一點花汁,一片花瓣還夾在了他胸前放鋼筆的口袋上,聶雪屏正低頭拈花,似是察覺到宋玉章在看他,目光也微微偏過,看向了宋玉章。

燈半昏,月半明,天色濃黑,四目相對之中,是天上錯落下來的一對星子,一閃便萬籟俱寂,悄無聲息地又錯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