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聶雪屏從商會出來,身後三三倆倆地跟著人,寒暄幾句後便與他們分道揚鑣,腳步從台階下移,未走幾步卻見車旁正立著個人,遠看側影便猶為出眾奪目,聶雪屏腳步一頓,隨即便又緊走了幾步過去,“小宋先生。”

宋玉章回眸一笑,“聶先生。”

聶雪屏的腳步又是一頓。

宋玉章來請聶雪屏吃飯。

“明天就是中秋了,我想聶先生你一定要同家人團聚,所以就趕著今天來了,不知道聶先生你今晚可有安排?”

聶雪屏道:“怎麽好叫小宋先生你請,照理該是我這長輩請客才是。”

宋玉章面上笑微微的,“聶先生太客氣了,不知今晚可否賞臉給我這麽個晚輩一個機會招待招待?”

聶雪屏看上去神色略有躊躇,但最終還是應承下來。

地方宋玉章提前訂好了,是一座環境很優美的小公館,聶家的人先到一步,等宋玉章和聶雪屏到時,公館裏裏外外都已換成了聶家的面孔。

宋玉章嘆於聶雪屏為人之謹慎,同時心中更清楚這個人不好對付。

“聶先生,我自回了海洲,這還是我頭一回請客吃飯,有什麽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

“客隨主便,小宋先生不必太客氣。”

“聶先生是大忙人,能抽出時間赴宴,玉章感激不盡。”

聶雪屏在海洲同聶家一樣神秘,宋玉章沒找出什麽特別有用的信息,只是過來碰碰運氣,如果聶雪屏不肯赴宴,他也只好再借聶伯年的道,只是不到萬不得已,他也實在不想利用一個小孩子。

幸好聶雪屏應承了下來,免去了他欺騙兒童感情的煩惱。

公館一樓東側有處凸起的小亭,六棱的落地窗戶,從外頭看如同寶石切面一般,陽光射入光線絕佳,兩人到時天色已漸暗,這塊寶石之地便也暗下去,散發著溫和柔順的光芒。

宋玉章的宴席就設在這兒。

“聶先生,請坐。”

亭子一半在裏頭,一半在外頭,兩人相對而坐,只需扭過臉便能看到窗外綠樹繁花天色變幻的美景。

“聶家的大師傅必定都是高手,在餐食上今日是必要落下風了,只能以這風雅之地勉強博聶先生你一笑。”

聶雪屏看了窗外掩映的綠樹,淡紫淡粉的薔薇繡球高高低低地錯落在綠葉之中,煞是可愛秀美,“這裏風景很好,小宋先生費心了。”

宋玉章笑了笑,“聶先生喜歡就好,聶府我也去過兩回,裝飾得真好。”

“青雲喜歡侍弄花草,都是她花的心思。”

“是麽?青雲姐姐果然非常人,改日我要請她到府上來指點指點。”

聶雪屏手撫了下茶杯,“那她一定高興。”

今天請的師傅是從廣東逃難來的,原本是大酒樓的掌廚,據說門下徒弟也個個都是高手,可惜沒有學到師傅逃命的本領,全都不知所蹤了,大師傅虎落平陽獨木難支,到了本地也要從頭做起,幸而宋玉章慧眼識珠,從一道點心中找出了大師傅這落難英雄。

大師傅不負宋玉章所托,領著幾個打下手的本地師傅,道道菜出來都是令人驚艷,美中不足的是大師傅太用心,花費的時間久了些,菜與菜之間間隔良久,宋玉章人坐在那又不好招人進去催,一想菜燒得慢些也好,既把聶雪屏請來,就不是為吃,而是為拉關系,正好可以多同聶雪屏說兩句話。

“聶先生,伯年最近還好麽?”

“不錯。”

聶雪屏簡短地說完,又道:“你同他騎了幾次馬後,他騎上了癮,人曬黑了許多,身體也健康了不少。”

聊起聶伯年,兩人終於也算是有話題,不至於幹巴巴的冷場了。

宋玉章同聶飲冰交往時就發現聶飲冰說話特別不像人,要麽不說,一說便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很不會聊天,宋玉章往往要絞盡腦汁才能同他聊出一個友好歡欣的氣氛。

聶雪屏性子同聶飲冰不一樣,只不過話少,有時候說著說著就沒話說了,這“沒話”是自然而然的,如同風過湖面,漣漪散去之後終歸無痕,不叫人尷尬,倒叫人覺得心靜,風再起時,自然而然地又能接著換個話題聊下去。

宋玉章有應付聶雪屏的準備,原是打足了精神,但同聶雪屏聊著聊著,人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放松之後他隨即又愈加警惕起來,怕被聶雪屏尋出什麽破綻。

“英國的秋天同這裏大不相同。”

宋玉章主動說道,“學校植物園的風景一直叫我念念不忘。”

他提前做足了功課,這回不管聶雪屏同他聊牛津的什麽,他都不會怯場。

聶雪屏道:“學生時代,無論哪一處風景都是好的。”

宋玉章笑了笑,“是啊。”

“你還要回牛津麽?”聶雪屏道。

以“宋玉章”的年齡來算,他實際應當還在讀大學,宋玉章道:“我自然是想回去,可父親托付給我偌大一份家業,我也不好推卸責任,只能二擇其一,忍痛割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