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1993·冬 ◇

◎風雪作證1◎

程青豆摳門。顧弈拍完照片, 她特意向他強調,裏面的膠卷是新的,是還給他的,剛剛那張照片是他拍的, 不能算她錢。

顧弈沒所謂:“行。”

青豆又緊接著在後頭:“洗那張照片的錢我來出。”方才烏發肩頭落雪的模樣當真好看, 也不知道他拍成了什麽樣, 自己有沒有好好看鏡頭,露酒窩了沒。

顧弈斜睨她一眼:“你腦子裏就這些事兒是吧。”

“什麽事兒?”

“錢。”打個電話要算錢, 拍個照片要算錢。錢錢錢, 都是錢。

青豆眨巴眼,小心試探:“不然呢?那張照片, 你不要錢給我嗎?”

顧弈停在錄像廳門口,朝她挑眉:“你猜?”

青豆打量他, 故意說:“不會。”

“為什麽?”

“因為你摳門。”

顧弈眉宇緊蹙:“我他媽摳門?”程青豆,你講話要憑良心。

每回顧弈從西城返回的頭幾天, 臟話都特別多。幾乎每句都帶娘罵, 要不是了解他, 青豆簡直要以為他是個臭流氓了。

青豆被沖得倒退一步, 半信半疑:“那你會把那照片送給我?”

顧弈臉色一冷, 送了她一個後腦勺:“不會!”

顧弈後面還有半句:除非你......

只不過他沒好意思說出口,正要兜圈, 把話說得舒坦點, 自在點,身後已傳來忿忿:“我就知道!小氣鬼!”

錄像廳的招牌沒換, 室內已經整理成了台球室的樣子。裏外兩間各置一張台球桌, 有點像當年城中村的那家, 不過明顯更新, 台球桌面的綠色絨布新得亮眼,像電視裏的足球場一樣。

兩張台球桌狼狽睡了三個人。看得出,被子緊巴巴的。虎子睡一張,顧弈傅安洲睡一張。青豆進去的時候,傅安洲還闔著眼。

高考前,青豆見他眼下有疲憊淡青,問他怎麽沒睡好嗎?

他似笑非笑,又旋即正色,稱自己熬夜容易有黑眼圈。

青豆轉頭,問門口的顧弈:“你們昨天熬夜了?”

“我們研究了一晚台球。酸死了。”他甩了甩手,碰到燈泡想起件事,伸手擰下燈泡,看瓦數和插口。昨晚,濁黃的低瓦燈泡在頭頂上晃來晃去,他當時就想換掉。這種亮度也就看看電影用用,打桌球根本不夠,得買個瓦數高一點的節能燈。

傅安洲聽見聲音,沒睜眼,先出的聲:“豆兒來了。”

“嗯。我來還相機的。”青豆從抽屜裏拿出兩把賓館牙刷,是上回傅安洲從廣州給虎子帶的。萬沒想到,他這種少爺居然會幫虎子拿這種東西。指尖在雜物堆裏撥弄,找到好多幾分錢硬幣,就是沒找到牙刷。青豆“哎呀”了一聲,只能問,“虎子有牙刷在嗎?”

顧弈先搶下一把,就著她手上的牙膏管,壓上她的拇指,擠了顆黃豆大的牙膏,徑直塞進嘴裏,囫圇道:“我先用。”

青豆捏著牙膏管,亦步亦趨,跟他走到室外偷水。虎子小徐早上刷牙,都是舀別家水缸的水。此刻室外冰天雪地,青豆想說要不去買一銅吊熱水回來。

哪知道顧弈一點也不講究,幹刷,不漱口。青豆盯著他的動作,想知道他是怎麽刷牙的。

身後傅安洲拽她手臂,“豆兒,牙膏給我。”

他們兩個狼心狗肺,都要搶在虎子醒來前把牙刷占用了。可憐虎子還在裏頭睡得昏天黑地,連外頭下雪都不知道。

顧弈躬身,面對墻角,手速很快地搗弄口腔。高手出招太快,青豆眼睛看不過來,摁住他的胳膊肘:“你慢點,上次說要上下刷,怎麽叫上下刷啊?”

傅安洲漱口後,沾濕牙刷,一邊送進口中,一邊看顧弈動作。

顧弈左右看了一眼,嘴皮子上下一咧,拿牙刷上下上下劃“N”字。傅安洲跟著這樣動作:“怪怪的。”

“多刷幾次就不奇怪了,主要是你習慣了以前的習慣。”他面無表情又瞥了眼程青豆,這丫頭看得很認真,雖然手上沒有牙刷,但嘴巴很聽話,跟著他咧開,正在較勁。

青豆的牙蛀得厲害,放棄裝死的辦法後,開始想通過刷牙彌補。顧弈讓她死了這條心,刷牙只能讓你的蟲洞停止擴張,但不能讓它們縮小。

雪越下越大,讓人興奮,也讓人寒冷。

傅安洲冷得不行,草草了事,接過顧弈手裏舀水的熱水瓶蓋子,左右漱了漱口,哆嗦地貓進屋去。

顧弈只套了件單薄的毛衫,認真刷完,漱口時仰頭朝天,脊背端得方方正正。

青豆又問:“漱口要朝天漱嗎?”她仰面,試著包了口空氣,來回鼓嘴,“是這樣可以漱到喉嚨眼嗎?”

顧弈仰頭,只是不想看到她。她一直盯著他,讓他很難自在。

“嗯。”顧弈隨意應了一聲。

青豆以為有理,銘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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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十點,虎子醒了。他迷迷糊糊走到外間,以為神遊。玻璃窗外,是夢囈時分提到的清湯白面的老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