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綻放第60天

以前只見有人跪商辭晝, 容穆哪裏見過還有人跪自己。

碧絳雪在身邊搖搖晃晃,仿佛很享受這樣的待遇——也是,它才是這裏最清醒的視角。

不論是當初在商辭晝身邊, 還是如今在南代王面前,它都比容穆視角清醒的多。

碧絳雪自催生起便屬王蓮一支,估計也早習慣了被人尊崇朝拜。

李倫在商辭晝身邊耳語了一句:“陛下,這……”

商辭晝擡手,止住了他的話語, 又走向前輕輕摸了摸容穆頰邊的亂發。

容穆如夢初醒一樣忽的看向他, 嘴唇動了動沒能說出話來。

腦海中有什麽東西在來回攪動,一會是商辭晝少年時在亭枝闕的英挺模樣, 一會又是一個模樣俊秀的少年郎在他面前晃悠, 叫他……叫他, 弟弟。

碧絳雪盛開帶來的效果逐漸顯現, 容穆眉頭緊皺, 擡手按住了腦袋。

“容穆?”

容穆聽見商辭晝叫道,他胡亂的嗯了一聲,南代城池還在高呼著王殿下。

商辭晝又開口, 他很少這樣認真的叫他的正名:“容穆, 南代王女叫什麽名字?”

容穆下意識答:“她叫、叫容鈺。”

商辭晝眼眸一深, 又道:“那, 南代王叫什麽名字?”

容穆深呼吸了一口氣, “好像叫……叫、叫容瀝。”

南代王女對姓氏的懷疑一語成讖——甚至最開始那幾個南代細作的猜測也應了!

他們說的相似, 原來只存在於容穆腦海中的想象, 而如今兩軍對壘互為照面, 容穆才理解了這些人當初為何面上那樣震驚無比。

商辭晝斜眼看了一眼李倫,李倫連忙按住了自己腰側的長刀。

他嘴中低低罵了一句, 看著自家陛下對人家殿下這麽情深義重的模樣,有些感慨幸虧陛下心內存疑收著勁兒,沒有真的血氣上頭提刀砍到對面去。

李倫細細想來,這件事從一開始,陛下就已經有所猜測,還警告暗示他們不要壞了自己的好事。

什麽好事?

……還不是姻緣事兒!

他娘的,南代這麽富庶有錢!他們陛下得出多少彩禮啊!那些老東西瞧不起人家的身份,總是背地裏罵個不停,現在好了!人家搖身一變從“卑微小寵”變成親王殿下了,看南代王的樣子,這還是一個自小丟失流落在他們大商的王族,這事兒要怎麽搞?

真是城隍廟裏的鐵算盤——不由人算!

李倫內心狂吼,一旁的商辭晝也表情莫測,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他怎麽可能是看花的南代小奴?容穆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就只是一個小奴?

他幼時便自信大方機靈淩厲,就算是被商辭榭暗算,也能在那驚魂奪魄的時刻將東宮都護在身後,世上有幾人有這樣的膽氣與魄力?

若只是大商太子太傅的教導,又怎麽能叫容穆懂得那麽多皇家的大道理?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與他之前的想象不謀而合——

碧絳雪還在作妖,好像要把先前忘掉的有關東宮的回憶,與當初在南代王庭的記憶一股腦塞給他一樣,容穆眉頭緊皺,過了不知道多久,那股子被填灌的感覺才緩緩褪去。

南代王依舊在對岸看著他,容穆瞳孔微微顫動,故國對他的吸引力和召喚力忽然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

記憶還未整合,但他好似已經能想象到吹過王庭的微風,十裏盈載的蓮香,被牽出,被抱住,被拉住一起泛舟湖上的逍遙,那自由自在無所顧忌的本體出淤泥而不染的樂趣——

容穆眼神恍惚,他身形晃動,在間或呼喚的嘈雜聲線中差點跌下城墻。

商辭晝眼疾手快的拉住他,就在此刻,對面南代邊城的深色城門忽然被轟隆隆的打開了,有王族親衛從裏面出來,各個面色嚴肅剛毅,眼眸黑亮的看著容穆。

“恭迎王殿下歸國!”站在前方的原綽高聲道,“今日我王前來,末將還有幾分不解,現如今才恍然竟是您在此處,當初在萬國集市,若不是您出手相助,我原綽哪裏來的今日?殿下,還請歸國受禮,不要再於大商被欺辱了!”

容穆看著眼熟的原綽,忽的想起來自己當初在他面前編造的假話。

他說了什麽來著……哦,對,他說自己家裏有一個病弱的主子想要蓮花,見不到蓮花就要對他非打即罵,總之慘的很虛假。

但原綽是個直腸子,他偏偏還就信了。

容穆神色迷茫,有種自己這水今天要端不動的感覺。

不僅端不動,就算把自己拆了,泡進水缸裏,這幾個大人物都難以從中調和。

看見南代城門大開的心悸不容忽視,南代從一開始就對他有十足的吸引力,可是,可是——

容穆回頭看了一眼商辭晝。

可是他要是真的歸國,這個在大商全心全意照顧他的敵國皇帝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