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七晚·求不得(二)

衛嘉玉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 而是反問道:“為什麽你這麽肯定當年那碗湯藥裏沒有毒?”

時春冷笑一聲:“因為那碗藥是我親手煎好,從我手裏送出,到二公子喝下之前, 從未假手於人。”

她還記得那幾天冬娘精神不太好,整日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時春以為她過於辛苦, 於是主動攬下替夫人煎藥的活, 一上午都守在藥爐旁, 半步沒有離開。

中午, 冬娘來到院中,說要親自去竹園送藥。時春便將煎好的藥倒出來一盞放進食盒裏交給她。

但冬娘沒走多久又帶著食盒回來了, 來時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時春問她出了什麽事, 但她只說自己不小心打翻了藥碗, 如今恐怕要重新再煎一次。

時春那時以為她是因為打翻了湯藥難過, 便安慰她早上熬的湯藥廚房還有一碗,再送過去就是了。這次冬娘沒再堅持自己送藥, 於是時春便替她將藥送去了竹園。

正如她所說,這碗藥從頭到尾, 除去她和衛嘉玉二人之外,確實再無第三個人經手, 就連衛靈竹都沒有來得及接過去。要是有人在這件事情上說謊, 那也只能是衛嘉玉。

衛嘉玉相信她不會在這件事上說話,於是沉默半晌:“我的確沒有在藥裏動過手腳, 連著三日的昏迷, 也並非是假意陷害。”

時春雖一早料到他不會承認, 但聽見這話依舊忍不住冷笑起來:“二公子方才說要告訴我當年的真相, 結果就是想對我說這個?”

衛嘉玉知她不信, 過了半晌, 才終於緩緩開口道:“或許問題並不是出在那碗藥裏。”

“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那日中的或許不是毒,而是蠱。”

在此之前,他不知道有關情蠱的事情,因此一直沒有想到過這點,但就在片刻前,他得知冬娘教過時春養蠱,那麽會不會早在那時他就已經中過蠱毒了?

時春冷笑一聲,在她看來,這只不過是衛嘉玉在想法子替自己當年開脫的借口罷了:“你想說我娘給你下蠱?”她輕嗤道,“你覺得這事情可說得通?”

衛嘉玉目光復雜地注視著她,像是在遲疑接下來要說的這番話。如果當真是他猜的那樣,那麽真相對她而言未免有些過於殘忍了:“如果給我下蠱的不是冬娘,而是你呢?”

“你胡說什麽,”時春簡直要叫這番荒謬的推論氣笑了,“你——”

她話未說完,因為坐在她跟前的男子忽然擡手撩起耳邊的頭發,沖她偏過頭露出右耳後那一小塊皮膚。昏暗的月色下,他耳後一點殷紅小痣鮮艷欲滴,時春怔怔地看著那一點紅,神情變了數變。她當然認得出那痣與尋常小痣不同,的的確確是中過情蠱後才會留下的印記。可是,這怎麽可能?

“除非這金陵城還有第三個會種情蠱的,否則我想不出還有何時我曾叫人下過蠱毒。”

“不可能,”女子臉上的神色陰沉得如同能滴出水來,與其說是在反駁他的話,倒不如說是在說服自己,“她沒教過我養情蠱,我那時候根本還不會……”

她未說完的話停在一半,因為她終於恍惚想起了一些此前沒有回憶起的事情。

冬娘雖教她養蠱,但教的都是些不足以傷人性命的蠱蟲。

時春並不滿足於此,尤其是當她發現冬娘有一段時間在屋中悄悄養蠱之後,她留心記下了母親養蠱的法子,照著同樣的法子自己悄悄試了一試,可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幾日後雖確實叫她養出了一只朱紅小蟲,可那蟲子懨懨的,也不見它長大,正日待在蠱盅裏,如同死了一般,動也不動。

她疑心是自己沒用對法子,便在一次談話間狀若無意地問起了這件事情。冬娘當時曾顯得有些慌亂,質問她如何知道這件事的,可有自己悄悄去試過?時春叫她這突如其來的怒氣所懾,不敢說出實話,也不敢再繼續多問,於是最後這件事情不了了之,她到最終也不知道那蠱蟲究竟是什麽。

事後她曾悄悄將自己偷養的那只蠱蟲放在隨身帶著的小竹管裏,想著找個機會處理掉,但因為花了許多心力,又總覺得有些舍不得,那竹管便在身上帶了好幾日也沒扔掉。

之後冬娘出事,她整日渾渾噩噩,更是想不起這件事情,不知哪天才發現身上小竹管裏的那只朱紅小蟲竟已經不見了。不過當時她早已無心顧及這些,這件事情便也隨之拋之腦後,早已忘了還有這樣一件小事。

如今衛嘉玉一說,她才隱隱將這幾件事聯系在了一起。像是於一團迷霧中,終於抓住了一條看不見的線,而這條長線的線頭,一直在她手中,將過往發生的事情緊緊纏繞在一起。

衛嘉玉觀她神色瞬息萬變,面容漸漸顯得蒼白,只睜著一雙眼睛怔忪地看向傷痕累累的掌心,難以置信的推測出這個故事的下半部分:“那天藥碗的碎片飛濺出來劃傷了你,它被鮮血的氣味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