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三晚·死(一)(第2/3頁)

聞玉眼皮都沒擡:“打贏了嗎?”

坐榻上的人一頓,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他們那時有五個人……”

結果可想而知。

聞玉想起在沂山,他說過祖父不喜他習武。她有個問題在心裏想了許久,尤其是見到衛靈竹後,更加好奇:“你祖父為什麽不想你習武?”

分明衛靈竹和聞朔都是個中高手。

衛嘉玉回答道:“衛家在長安有自己的船幫,我娘上面五個兄弟,但在船幫裏最得人心的還是我娘。我要是習武,他們擔心將來衛家的船幫會落到我手上。”

聞玉沒想到是這麽現實的原因,以至於覺得有些荒謬:“就因為這樣?”

“這理由還不夠嗎?”

“這算什麽理由?”

衛嘉玉見她神情郁郁,反過來安慰她說:“我根骨一般,便是學武也未必能學成什麽樣子,不必替我可惜。”

聞玉緊鎖著眉頭,低下頭不再看他,過了半晌才道:“我不是替你可惜,我只是生氣。”

衛嘉玉聽她這話一時有些無措,目光落在她隱去大半的面頰上,陽光像珍珠一般在她臉頰跳動,他有一瞬間疑心那上面落下的光點是她的淚珠,於是鬼使神差地擡起另一只放在膝蓋上的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側臉。

聞玉叫他的動作一驚,順著他的手指揚起頭,怔怔地看著他。女子面龐光潔細膩,除去柔軟的絨毛之外,並無絲毫淚痕。衛嘉玉才發現是自己看錯,如夢初醒一般,尷尬地蜷縮起手指,正要解釋,卻聽她說:“我沒有生你的氣。”

“我生氣是因為……”聞玉抿了一下嘴唇,目光有些黯淡,“他們沒有好好地對待你。”

衛嘉玉忽而想起在山中發現她是聞朔的女兒時,自己生起的那點難以言明的妒意。她自由自在,像是山間穿行的風,有一間永遠屬於她的小院和一個在家等她回去的父親。但是現在,他想到這些,已經沒有了那些晦澀難明的心境,他慶幸她是這樣長大的,她無憂無慮,愛恨分明,活在很多很多的愛裏。

二人對坐許久,衛嘉玉最終回避了這個話題,他突然問:“你今天為什麽動手?”

聞玉抿著嘴不想說。

不過她不說,衛嘉玉也猜得出來。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道:“萬鴻小時候確實是因為我才摔傷了腿,他說的那些你不必放在心上。”

“你為什麽不讓我教訓他?”

“打架要勢均力敵才好,”衛嘉玉淡淡道,“你和他動手,別人便要說你恃強淩弱了。”

類似的話聞朔也和她說過。她起初和山裏的孩子打架,聞朔並不插手,後來他開始教她習武,卻開始對她進行管束。她十五歲以後,性子收斂許多,左鄰右舍都說是姑娘大了,開始乖巧懂事,但只有她跟聞朔知道,她裏頭還是那個一點就炸的炮仗。

“不許我動手,你倒是可以。”聞玉撇撇嘴,對他這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行為嗤之以鼻。

“替妹妹出頭自然就不一樣了。”衛嘉玉牽著唇角回答道。

他平日裏從不以她兄長自居,這會兒卻又占這個兄妹的口頭便宜。聞玉知道他是想說些玩笑話,好叫她開心,於是低著頭,難得順從地配合道:“是,我哥哥今日打贏了,是天底下頂好的哥哥。”

要說玩笑話的是他,聽她這麽一本正經應和後又覺得不好意思的也是他。

聞玉坐在地上,擡頭見坐在軟榻上的男子不自然地轉開眼,不由挑眉:“我誇的不好,哥哥不高興了?”

“好、好了……”衛嘉玉無奈道,他如鴉翅一般的眼睫輕輕顫動了一下,擡手掩著嘴唇輕咳一聲。

聞玉無聲地笑起來,她又低下頭用紗布替他纏好了傷口。窗外最後一點夕陽的余暉刺破窗柩落在她的頭頂,映亮了她每一根發絲,勾勒出她白皙小巧的下頷,像是即便馬上就要墜入永夜,她也會帶著那一身溫暖的橙光坐在他腳邊,替他映亮身旁這一方世界。

衛嘉玉在這天晚上又夢見了兒時養在刺史府裏的那只黑貓。

那只貓不知是從哪裏偷偷跑來的,衛嘉玉發現它的時候,不過只有手掌大,餓得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等他試探著朝它伸出手時,它側過頭用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輕輕舔了一下他的手指。

衛嘉玉覺得與其說是他收養了那只貓,不如說是那只貓接納了他。

他把它養在院子裏,從學堂回來後,一進門就會看見它趴在窗台上等他。他養了它半年,直到半年後的某一天,他回到院子裏時,那只貓已經不見了。

衛嘉玉提著燈籠在府上找了一晚上,第二天,衛靈竹將他叫到跟前,告訴他自己懷著身孕,那只貓是她叫人送走的,他將來要是喜歡,等孩子出生,可以再找一只貓養在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