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客人

聽見“丘山陷”這個名字時,南宮易文不由得怔忪片刻。

他雖看不見封鳴使的這一招,但也聽過秋水劍訣中的這一招丘山陷,是封鳴最出名的一式。可聞玉卻顯然從沒聽過這個名字:“什麽丘山陷?”

她神情不似作偽,封鳴也不由皺眉,但轉瞬又恢復了冷容:“罷了,方才你實在是錯過了一個極好的機會,可惜這種機會再不會有了。”他神情嚴肅起來,殺意聚集在眼底,可見確實起了殺心。

聞玉也面色凝重起來,不敢懈怠。她知道對方說的不錯,他先前並不將她放在眼裏,所以起初與她交手時還有幾分逗弄獵物一般的遊刃有余,但剛才自己一擊不成,他再不會給自己這種機會了。

她收起腕間袖刀,伸手夠向背後取出身上背了一路的長劍。封鳴從她取出長劍的那一刻起,目光便沒有從劍身上移開過,等她將劍拔出,露出裏頭烏黑古樸的劍身,月華在劍上流轉而過,那一瞬間他猛地擡眼死死盯住了她:“這劍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聞玉不答,她單手挽了個劍花,雙手持劍朝著眼前男子劈刺而去。封鳴這回早有準備,二人交手的局面與一開始顛倒過來。女子出手迅猛以攻替守,男子則多番避讓以退為進。

若還有其他人在場,必然會驚嘆於竟能有人與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血鬼泣打個不分高下,但是唯有在旁觀戰已久的衛嘉玉臉色越來越沉。

這局面乍一看二人似乎平分秋色,但細看卻會發現完全在封鳴的掌控之中。每當聞玉使出一招,封鳴便會原封不動地將這一招重新用上一遍,且每一次同樣的招數從他手裏使出來總是更加精巧淩厲,招式的殺傷力也更是強上數倍。

他叫她看見一座拔地而起不可攀爬的山,叫她看見一片無邊無際不可逾越的海,叫她一次次的嘗試突圍而不得,最終意識到自己的徒勞無功,以此來奚落她的不自量力。

徹底打敗一個人的最好方法不是殺了她,而是從根本上將她引以為傲的東西毀掉。

衛嘉玉仰頭看了眼夜空,今晚似乎格外漫長。夜空中的月亮緩緩爬上了頭頂,照進了原先漆黑一片的天坑。他的目光掠過石壁,忽的頓住——

“這劍在它主人手裏是把無堅不摧的神兵利器,在你手裏無非只是一把破銅爛鐵。”封鳴終於一劍劃破她的手臂,聞玉吃痛手腕一抖,耳邊突然聽得男子嗤笑道,“你也配用聞道?”

她心中大驚,多年來對危險的潛意識反應叫她的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只見她腰身後仰幾乎貼地,堪堪避開迎面而來的長劍,隨即腳上用力旋身落地,還未站穩一道掌風已直沖面門而來。千鈞一發之際,不容她多想,聞玉袖下手腕一翻,持劍相抵。

南宮易文坐在原地,感覺三尺之外一股真氣對沖,四周草木石塊都搖搖欲墜,如同下一秒這天坑就要崩塌陷落。

封鳴習武多年,硬要比拼內力聞玉自然不如他。只見她一手抵在劍上,面色蒼白,額間已有冷汗涔涔而下。但反觀封鳴,臉色雖比聞玉好上幾分,但是竟也並不輕松,他感受著掌心源源不斷沖突不破的真氣,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絲詫異。

“秋水時至,百川灌河。徑流湯湯而下,化山河氣勢得此四式——”

洞中忽然有人朗聲道,這一聲猶如梵音入耳在這洞中震蕩出萬千回聲。聞玉本已有些渾渾噩噩地神智忽而叫這一聲喚醒,又聽聲音繼續道:“一曰丘山陷、二曰萬川歸、三曰大澤空、四曰千秋定。得此四式,乾坤變色,天地為驚……”

封鳴臉色微變,他側頭一看,見天坑下石壁光滑如鏡,月滿盈輝鋪灑其上,映照出空曠的石壁上一行行小字。那字不像是叫人用錐子一筆一劃刻上去的,反倒像是叫人用劍劃於石壁上,因此石頭上字跡潦草,時而豪放時而飄逸。

一身月白色長衫的男子負手站在水潭旁,仰頭看著面前巨大的石壁,他轉頭朝著洞中對掌之人看了過來:“柳郎君方才說《秋水劍訣》確實在這洞內,但隗和通來時已經將山洞仔仔細細翻找了一遍,卻未能找到劍訣的下落,只因為這劍訣並非是一本圖冊,而是藏在石壁上,一年中只有石壁上的瀑布斷流,坑內水位下潛,且到滿月如璧月至中空之時,石壁上的字跡才能叫人看清。”

他們來時月亮還未爬到正中央,月色照不到石壁上,所以沒人發現這石壁上竟還有字。直到這會兒,月光照到了石壁,壁上的劍訣這才顯現。

衛嘉玉站在水潭旁的石頭上,垂眼遙望著他:“難怪柳郎君要殺人滅口,可是擔心我們會將此事泄露出去?”

封鳴神色陰沉:“你找死!”這句話說完,他撤回掌式,長袍在半空中一卷就朝水潭邊的白衣青年襲去。聞玉感覺劍上力道驟減,這本是個脫身喘息的好機會,沒想到封鳴那邊剛一撤掌,她卻絲毫不讓的又追了上去,一劍攔住他的去路。身上氣勢不減反盛,大有不死不休的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