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劍客

南宮易文還不能視物,但也聽見了動靜,像是一灘肉砸在地上,隱隱還能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

聞玉擡頭望著坑頂,夜色下有個人影出現在上面,他一身黑衣俯身望著坑下,離得這麽遠雖看不清那人的神情,但不知為何,聞玉總覺得他似乎是輕輕笑了一笑。隨即那人攀著繩子輕輕一躍,轉眼便悄無聲息地落到了坑底。

南宮易文也察覺到來人,他不由得瞬間緊繃脊背,那是身體對危險臨近做出的本能反應。

被從上面扔下來的人發出了一聲極輕微的呻吟聲,竟還有一口氣在。隗和通驚懼交加地看著那人朝著自己緩緩走近,喉嚨裏發出斷斷續續的沙啞嘶鳴:“你……”

對方朝他走近了些,彎下腰用一種十分輕柔的聲音說道:“你剛才說你進山來找封鳴是想打他身上《秋水劍訣》的主意?那《秋水劍訣》確實就在這洞裏,不如你回答我一個問題,要是答得好,我就將劍訣給你。”

躺在地上的人已經無法回答他了,他的喉嚨裏發出砂礫般嘶啞的音節予以回應。但來人並不在意,他蹲在躺在地上的男人身旁,不疾不徐地問道:“你說紀瑛是死在焦冼掌下,那屠戶卻說她屍體上心口一處刀傷,你們兩個究竟誰在說謊?”

地上的人驀然間睜大了眼睛,極度的驚恐之下,他的頭腦一片空白,張嘴欲言,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像是只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雞,模樣十分好笑。

對方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目光森然如寒霜。隗和通似乎也已意識到大難臨頭,絕望地掙紮著抓住了他的衣角:“不……我……”

他最後一句話還未說完,嘴唇空張著,突然嗆出一口血糊住了喉嚨,只剩下一雙眼睛快要瞪出眼眶,幹瘦的手指痙攣著抽搐了幾下,死前似乎聽見喉管裏鮮血淌到地上的聲音。

滴答,滴答……

那黑影松開按在他腦袋上的手站起身。南宮易文不能視物,只能靠著聲音分辨出他的位置。站在他跟前的黑衣男子緩緩轉過身,在月色下露出半邊臉龐,上面濺到了幾滴血,如同淚痕。

夜色沉沉,南宮易文與站在血泊中的男子相對而立的那一瞬間,雖看不見他的模樣,但能夠感覺到胸腔中氣血翻湧,似有千萬句話要噴薄而出,但最後張嘴只吐出兩個字來:“封鳴——”

男子聽見“封鳴”這個名字極快地扯了一下唇角。他腳下是流了一地的血,幾乎要漫過他的鞋底,而他身後正躺著一具還未完全涼透的屍體。

江湖上少有人提及他的容貌,因為血鬼泣這個稱號,有人說他生得青面獠牙,狀若惡鬼;有人說他生性殘暴,好飲人血。但這些人要是真看見了他,多半難以將他與封鳴這個名字聯系在一起,眼前的男子相貌俊美,但眉眼間一股說不出的陰桀,就是年紀瞧著也還年輕。

南宮易文看不見來人,但隗和通說的不錯,他果然在這兒。

此時,他剛得知紀瑛的死訊,心裏滿腔的悲慟。一想到她死前曾寫信給他,想要將一切事情與他解釋清楚,他卻陰差陽錯並未收到那封信,這才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面,使得她橫死異鄉,內心就滿是痛楚。她死前恐怕還以為自己仍在怪她,心中該是何等的絕望悲苦。她自小就想成為山莊最好的鑄劍師,可她還沒有鑄出這世上最好最利的劍……

一想到這兒,南宮易文不禁紅了眼眶,就連握劍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對面的人卻如同發現了什麽叫他感到驚異的事情,不解地看著他:“你在生氣?可你有什麽資格生氣,紀瑛會死不都是因為你?”

南宮易文閉著眼睛,胸腔起伏震怒:“住嘴,你有什麽資格提起阿瑛!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在走馬川挾持了她……她就不會蒙受冤屈,也不會離開南宮家,更不會叫你連累受人追殺……”

“怪來怪去,你還是在怪別人。”封鳴嘆息著搖頭道,“可當初是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逼迫她,你們南宮家也不肯信她,你更是沒有護住她,就連我以她的名義找人送去姑蘇的信,也是你們不肯看上一眼,就叫人退了回來……”

“你說什麽?!”他這句話對南宮易文來說不啻於一個驚雷炸在耳邊。

“你分明聽的清楚,還要我再說一遍?”封鳴語氣之中帶了幾分憐憫,奚落道,“她叫人追殺時,是我出手救了她。她在紅袖班養傷無處可去,也不肯回錯金山莊,我又難得發回善心,冒用她的名義給你們南宮家寫了封信。沒想到你們這些名門正派一貫的假仁假義,竟是反倒叫小人趁機作祟。你說紀瑛死了,到底是因為你還是因為我?”

南宮易耳邊嗡嗡作響,幾乎已經聽不清他後面在說什麽了,但對方的這番話猶如刺刀一句句捅進他的心裏,叫他心亂如麻,連手上的劍都幾乎要握不住了。他嘴唇輕顫,失魂落魄道:“你說那信是你寫的……不可能……我根本不知道有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