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惱羞成怒◎

楹窗從內推開, 劉若薇探出去身子,睜大眼睛四下逡巡。

承祿年歲大了,蹲著的腿開始打晃,哆哆嗦嗦咬緊牙關。

在他前面, 英俊帝王前所未有的狼狽, 貓在墻角下,後脊緊緊貼著墻壁, 冰涼濕透的青磚像是嵌進骨頭裏, 兩人打著顫,收起呼吸聲。

劉若薇回頭, 笑道:“許是樹枝掉落的影子,恰好就被你看到了。”

“是嗎?”

謝锳猶豫著上前, 與她挨在一起打量院子。

果真空無一人, 只黑的厲害, 此處不似宮中其他地方, 便是燈籠都不點。

“合上吧,怪滲人。”謝锳與劉若薇關緊楹窗, 折返回案前。

便聽見咚的一聲響。

兩人腳步頓住,面面相覷。

謝锳的手握住劉若薇的手,劉若薇瞪圓了眼睛, 後脊浮起戰栗。

“是誰?”

謝锳強行鎮定,沖著外頭問了句。

靜默中,忽然傳來回應。

“回娘娘, 是墻角的大甕倒了。”

護衛站在那兒,似乎將東西扶了起來, 謝锳松了口氣, 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兩人去到榻上, 劉若薇欲吹燈,謝锳忙攔住,笑道:“別吹,我喜歡亮堂的地方。”

院裏,承祿摸著後腰咧了下嘴,周瑄瞪他,仿佛還在責怪方才的不謹慎。

承祿摔到那會兒,他就跟賊似的,若非巡視的護衛及時趕到,等屋內謝锳身邊那倆丫鬟出來瞧見,他這張俊臉不知擱在何處。

饒是回到清思殿,周瑄亦沒散去心中熱火。

他很生氣,明明是讓劉若薇進宮,潛移默化影響謝锳,叫她看看旁人是如何對待夫郎的,怎麽就演變成,兩人合夥搬出寢殿,將他徹底冷落了呢。

搬到別處也好解釋,偏偏搬到三清殿。

看著那精雕細刻的神像,去守清規戒律?

他拍了下桌案,心道:何瓊之的娘子,委實不可靠!

翻來覆去的一夜,烙餅一樣,終於在天明時結束了煎熬。

周瑄爬起來,照舊跑到院裏練了半個時辰的拳。

擦汗的光景,白露回來。

“陛下。”看見周瑄的刹那,白露忙收起笑,福了福身。

“皇後呢,怎沒看見人影。”周瑄裝作漫不經心的一問,卻是豎起耳朵仔細聽。

白露回道:“娘娘和劉娘子決計在三清殿小住幾日,將那兩冊經書抄完,再聽女冠講解道法,參悟沉靜。”

“甚好。”

周瑄言不由心,說完又補了句:“她們既然投緣,便多住幾日,缺什麽叫內廷司的人去辦。”

“是,陛下。”

白露將原話傳給謝锳時,謝锳只笑笑,不答話。

劉若薇挑起眼尾,瞧出她笑容裏的揶揄,不禁搖頭:“郎君還道你們鬧了別扭,殊不知是陛下與娘娘的情/趣。”

謝锳擡了下眼,手中筆不停:“怎麽說?”

“陛下分明盼望娘娘回清思殿,卻還要口是心非;娘娘雖看清陛下的意思,卻又裝作不懂,故意晾著他。

郎君是武將,粗枝大葉,竟看不出陛下和娘娘明面置氣,暗地逗樂,卻是令人羨慕的夫妻關系。”

“都說禦史中丞的嘴上可懟天,下可批地,卻不知中丞大人教出的女公子,如此聰慧委婉,難怪何大將軍與你和睦恩愛,別說是他,便是任意一個男子,娶到你這樣好的妻子,做夢都要笑醒的。”

劉若薇抿唇一笑。

進宮前,何瓊之火急火燎與自己解釋,道陛下與皇後鬧得不可開交,經常兩日一小吵,三日一大吵,鎮日都不得安寧。

他們爭吵便也罷了,每每都要殃及自己。

上回何瓊之回府,右手不停打顫,還是找來府醫紮了幾針才有好轉。

那握過刀劍的手,竟被寫字折磨的不成樣子。

劉若薇不斷點頭,何瓊之操心不已,在清思殿前拉住她的手腕,再三提醒:“你便讓十一娘體貼一下聖人,多少壓壓脾氣也好。”

劉若薇鄭重提醒:“郎君,你不該叫皇後娘娘的閨中稱呼,而該改稱了。”

何瓊之訕訕摸頭,連聲道好。

自然,劉若薇不信謝锳脾氣壞。

一來是何大娘子素日來提及謝锳,說的都是通情達理,爽利幹練,二來是與謝锳相處的短短一日,此人絕非不講道理,恃寵生嬌的女子。

相反,她給人的感覺過於冷靜,淡然。

或許陛下就是想看她的不冷靜,不淡然,借此來滿足古怪的占有欲。

劉若薇帶好攀膊,沾了沾墨汁,“想來今夜會很熱鬧。”

周瑄起初是想再召何瓊之進宮,命他將劉若薇趕緊領走,但思來想去仿佛叫他看了笑話,遂立時打消念頭。

他穿著單薄的裏衣來回在內殿踱步,忽然看見楹窗外走來的人影,有了主意。

啪嗒一聲。

謝锳擡起頭,瞪圓眼睛看向那楹窗,仿佛有個人高的影子杵在那兒,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