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養虎患

早朝對於元徽帝來說一直都是枯燥的,不過這幾日尤為單調,除了禦史台之事還是禦史台之事。每日呈上的罪名數不勝數,他已經聽到麻木。

今日還是一樣,元徽帝坐在龍椅上,聽得百無聊賴,偶爾回應一兩句。

他垂眼看著底下文武百官,雖然都恭恭敬敬彎腰垂首,但他還是能從那些腦袋看出不同的情緒來。

一些人是不想攪和進渾水裏,明哲保身,卻也偶爾會偷偷擡眼。還有一些與禦史台有利益牽扯的,則有些僵硬,全身上下都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種懼怕,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動彈的。剩下的,便是一些負責徹查禦史台的官員,元徽帝從他們官帽上讀出了幾個字——志得意滿。

不過方綏不愧為兩朝丞相,已經穩操勝券了還仍然一副淡然至極的模樣。

等到所有人都上奏完了才站出來,讓他考慮昨日段文甫的請求。禦史台從上到下都爛透了,段文甫身為禦史台之首,雖並未直接參與,卻也有不可推卸之責,理應卸任。

今日段文甫沒上早朝,朝上自然也沒有出來反駁之人。

元徽帝作為一國之君,該站在公理這邊,可他又不想答應方綏,只好拖延。

禦史台一案雖然已經查得差不多,但尚在收尾階段,元徽帝能拖一日便是一日。他打算拖到最後時刻再下一道聖旨,革職是不可能的,罰一年俸祿,在府上關一個月就差不多了。

面對著他的糊弄,方綏也並沒有據理力爭,似乎是不想浪費口舌。

元徽帝抓緊機會趕緊散了朝,回到了文英殿。

此時天才剛亮,然而他案上已經堆了不少奏章。這些事先都被粗略分過類,其中堆得最高的都有關禦史台一案。

他忍著一肚子的不耐煩坐到案前開始批閱,前幾本都還正常,是一些地方上的官員呈上來自證清白的奏章,言語間並無實物,全是表明態度與立場的廢話。他粗略看過,只批了寥寥數字便扔到了一旁,讓內侍收拾。

拿起下一本時,原本心不在焉的元徽帝無意中瞥見了封殼上的名字,動作頓時慢了下來。

“季遙?”

這人還敢給他寫奏章?

元徽帝好不容易才將這號罪魁禍首給忘了,沒料到對方竟主動蹦達到他眼前。這段時日他的煩心事都是由此人而挑起,季遙回京之後主動將聯名訴狀呈上,他以為這是在表忠心,是妥協,卻沒料到對方騙了他。

季遙此人耍了當今皇帝,又挑起了一場風波,之後卻稱病不朝,躲在府中裝死,將爛攤子全甩給了其他人。

看來沒病得要死啊,這不是還能提筆寫奏章嗎?

將奏章翻開,他大致掃了兩眼,原本就不佳的心情更被潑了一桶油,只差一點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文英殿內安靜了許久。

侍奉皇帝多年的吳內侍額上冒了冷汗,他已經察覺到一場狂風暴雨即將到來。屏住呼吸不敢擡頭,暗自給一旁那些年輕的宮人們遞眼色,讓大家都做好準備。

果然,沒過多久,那份奏章被元徽帝猛地甩到了地上。

這動靜比起往日砸東西可小了太多,但吳內侍知道還沒完,默數了兩下,皇帝便開口了:“給朕撿起來。”

他趕緊照做,低眉順眼地將皺皺巴巴的奏章拾起來,雙手捧到了皇帝面前。

手上一輕,元徽帝拿起了那份奏章,之後卻傳來了紙張被撕破的聲音。

季將軍遞上來的奏章,被元徽帝親自撕成了碎片。

然後隨意拋到了地上。

“鎮國大將軍如今在何處?”皇帝開口時語氣有些陰森。

吳內侍立刻答道:“回陛下,鎮國大將軍如今應該是在相州食邑上。那日陛下下旨徹查禦史台之後,大將軍便往那裏避暑去了,尚且沒傳出回京的消息。”

元徽帝冷笑一聲,“他可不會真的眼睜睜看著段文甫倒台,只不過他將得罪天下人這件事交到了朕的手裏,想讓朕逆著民心,把段文甫救回來。”

殿內沒有人敢接話。

皇帝沉思了片刻才又冷冷道:“不僅如此,他還想讓朕服軟。”

吳內侍只好將腦袋埋得更低。

普天之下,誰敢讓皇帝本人服軟?鎮國大將軍也是奇才,不僅有這膽子,還真的能讓元徽帝不得不軟下態度來。

又是好一陣沉默,元徽帝吩咐道:“擬旨,待禦史台一案塵埃落定,加封鎮國大將軍萬良傲從一品襄國公,兼任太尉。”

此話一出,縱是吳內侍也驚得一時忘了應答。

“怎麽,”元徽帝看了過來,“覺得朕太慷慨了,還是太懦弱了?”

吳內侍匆忙跪在了地上,帶著一整個屋子裏的宮人都齊齊跪下。

“不敢,陛下思慮周全,非內臣所能及。內臣一時恍惚,請陛下責罰。”

元徽帝垂眼看著跪了一地的宮人,心裏卻沒什麽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