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雨下個不停。

暴雨之下, 酥酥緊緊抱著重淵,兩人在狂風驟雨之中,相擁著唯一的彼此。

電閃雷鳴, 天空被撕裂出一道又一道的裂口,不詳的氣息籠罩著大片天地。

兩人回到室內,卻都沒有睡意。酥酥重新洗了洗, 裹著被子坐在窗邊。

少年同樣沐浴更衣,穿著幹凈的白衣坐在酥酥的身側,肩並著肩膀,頭抵著頭, 兩人透過窗, 看著那搖曳的樹林草叢, 雨打樹葉的噠噠聲。

雨夜漫長, 少年就趁此機會, 斷斷續續說了一些酥酥不知道的事。

比如他的出生是一場災難。

巫族的後嗣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繼承父母或族人的巫力,生來是巫。一種是沒有覺醒血脈的凡人。等到十幾歲時還能再試一試, 若是覺醒血脈, 依舊可以成為一個巫, 若是沒有, 那就是一輩子的凡人。

而他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吸幹了幾乎巫祝族大半的巫力。

雨夜中不少巫都因為他的出生,被掠奪了巫力, 瞬間落為凡人。

甚至於他那對天資卓越的父母,因為無法承受徹底失去巫力的代價, 選擇在他出生那一刻殺死他。

酥酥聽到這裏, 心裏揪了一下。

她知道這是巫子的過去, 可她看著重淵的側臉,總覺著,這就像是重淵經歷過的一樣。他經歷過這種疼,因為經歷過,所以他極其厭惡雨天。

酥酥提著心,明知道他會沒事,可剛出生或者尚未出身的孩童要因為父母對他的恐懼,而被掠奪去生命。

她很難以想象,若是經歷過這些,他究竟該如何承擔這一切所帶來的絕望。

許是知道她提著心,少年擡手輕飄飄摸了摸她的頭頂。

“那個時候他們發現了一件事。我是不死之身。”

少年輕描淡寫地說著驚世駭俗的話。

酥酥心裏一個咯噔,她猛地轉過頭,錯愕而茫然的盯著他。

不死之身。這四個字代表的什麽?他從出生起就遭遇的一切劫難的開端嗎?

酥酥又想到雨夜時她見到重淵的第一面,少年渾身數百道傷口,她親手脫下他的衣裳,檢查過,幾乎都是深可見骨,看著血肉模糊,傷痕累累。

而短短一兩天的時間,他就表示自己傷好了。甚至還敢出來跟著她一起去山上采靈植。

以及就在剛剛,他說每一次下雨的時候,他都會經歷一場淩遲的災難。

“不死之身……”酥酥說這句話的時候,甚至是有些哽咽地,她擡手,落在少年的臉側,少年很乖巧地微微側臉,讓自己的臉頰落在她掌心。

“他們殺過你不只一次,是嗎?”

少年側過臉,輕輕吻了吻她的掌心。窗外暴雨傾盆,而他明明最是厭惡雨天,卻在這一刻,唇角微微上揚。

“我很慶幸我是不死之身。只有這樣才能在那一天遇見你。”

酥酥眼眶有些熱,發紅,她對這種感覺很陌生。可她知道,這是想哭。

她從未哭過,第一次落淚,是在血雨漫天的祭祀台上抱著他時,第二次有了落淚的沖動,卻是因為心疼經歷過無數次死亡,卻還能對她笑的重淵。

“他們……都對你做了什麽?”

“巫族有一個特性。可以掠奪他人的巫力。”少年眼神淡漠說著他身上遭遇的一切,“他們發現我的血可以提高他們的巫力。開始了在每一場雨中讓我的血被每一個人吸納。”

“每一次下雨的時候,都是我從生到死,由死到生的時候。”

少女心疼地紅了眼圈,就那麽看著他,任由誰都無法不觸動。

他擡手捂著她的眼,像極了在多年以後的每一次。

“別哭,他們殺不死我。那一切都不會讓我死去。只要我還活著,也會一直活下去陪著你的。”

酥酥悶著聲嗯了一下,沒什麽力氣地耷拉著腦袋,將重量落在少年的掌心,讓他托著她的頭。

“那今夜下雨……他們會不會……”

少年低頭,和她腦袋碰了碰。

“不管他們。”

他已經看明白了自己的未來,只要是和她在一起的話,這裏會發生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了。

或許,巫祝族會成為他的阻礙。

到底是心中裝著有事,兩人都無法安心入睡。

兩人並肩在窗邊裹著一條錦被,頭貼著頭,安安靜靜看著外面的暴雨。

一夜安寧。

天明破曉之際,驟雨初歇。

然而所有的巫都一夜無眠。城中氣氛十分僵硬。

酥酥晨起去買早食,一路上都聽見人們在竊竊私語。說是昨夜下了雨,所有的巫都趁夜聚集到了祭祀台跪求巫子大人的奉獻,然而一整夜,祭祀台都是空的。

酥酥拉低了兜帽,不讓自己的表情漏與人前。

祭祀台,她還記得當時少年重淵是被用幾條金鏈子鎖在祭祀台的。渾身血濘,狼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