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三合一)(第2/8頁)

對方一聽便落淚了,哭著說:“我讓了他十幾二十年,還不夠嗎?”

她的話匣子和眼淚開關一起打開,絮絮地說起自家事來。

黃越是值班醫生,要忙著看病人處置病情,只有溫見琛能坐在那兒靜靜地聽著她倒苦水。

說她年輕時媒人介紹了幾個對象,她挑了最老實的那個,因為,“我自己是個主意大的,是家裏的大姐,下邊幾個弟妹都是我帶大的,我習慣了做主,就想著找個老實聽話的。”

“他年輕的時候其實還可以,有什麽也肯跟我說,又肯聽話,我說什麽他就做什麽,也肯幹活,工資全都上交,不抽煙不喝酒,不去嫖不去賭,公婆也和善,家裏都讓我做主,花一塊錢都要問過我……”

起初新婚幾年是真的相處和諧,家裏蒸蒸日上,也不知道哪天開始慢慢就變了。

夫妻之情從見到一個人就心生愛意到僅剩責任和親情,這個過程到底要多久,各家有各家的賬簿,總之到後來,他們開始爭吵,女人越來越強勢,男人越來越沉默。

最後到相對無言,日子和以往一樣平淡普通,但又分明改變許多。

“後來他下崗,孩子又慢慢大了,老人家開始老了,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事,家裏要花錢的地方越來越多,經濟越來越緊張,我就想要不開個小吃店做生意吧。”

“餐飲很難做的,很辛苦,有時候還會遇到不講理的人,剛開始連賣菜的都欺負我們不懂行情,還有地痞流氓來吃霸王餐,收保護費,還有……”

她說,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她對丈夫產生了嚴重不滿,因為,“他什麽都聽我的,都等我做主,就連有熟客介紹領導過來吃東西,他都不懂招呼一下,只會叫我出來,然後自己鉆進廚房裏。”

遇上有人來找茬,更是別想他能保護她,孩子的事也一樣,老師請家長,他只會說你是媽媽你去吧,老師來家訪,他也只會躲進臥室,獨留她一個人面對,類似的事多不勝數,仿佛孩子是她一個人的,他只會問孩子一句吃飯了嗎錢夠花嗎不夠讓你媽給。

至於父母生病了,他也只能陪床,真的是字面意義上的陪床,坐在一旁,偶爾端茶倒水,其余什麽都不管,也什麽都不知道。

她恨恨地罵:“他就是一根木頭,推一下動一下!”

可是這世上許多男人都是這樣,世人還歌頌父愛如山般沉默不語,溫見琛覺得諷刺,可是想想溫致禮從小到大對他的關心和疼愛,甚至有時候喋喋不休,又覺得慶幸,他有個好父親。

只是,“聽你這麽說,你小孩應該和你很親吧?”

他笑著問了句,語氣很平緩,很輕易就把話題轉移開了。

聽他提起孩子,對方擡手擦了擦眼淚,笑起來,“是啊,她很懂事的,從小就知道我們大人辛苦上班是為了讓她讀書跟過得好一點,所以讀書很努力的,就是比較調皮,脾氣沖動。”

小小抱怨一句,又立刻替孩子辯解:“不過她現在都好了,去年就考上申城的名牌大學了呢,以前她跟我說小叔看不起她是女孩,那她就偏要比他兒子厲害,高考成績下來,小叔家的兒子只能上大專,她還偷偷高興了好幾天。”

說到這裏她笑出聲來,溫見琛也忍不住笑笑。

他聽對方說起女兒很小就知道心疼媽媽,會幫她批評奶奶和小叔重男輕女,會幫她做家務,會用兼職工資給她買生日禮物,會跟她說自己的小秘密……

這種和母親之間的親昵他從來沒有享受過,溫致禮畢竟是男人,不會這麽黏糊。

他有些好奇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甚至有些遺憾自己這輩子都體會不到了,不過……

他緊接著想起裴冬宜溫柔明媚的臉孔,忍不住想,或許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女兒,可以體會到呢?

“所以你為了這麽好的女兒,也要保重自己啊。”他忽然開腔勸道,“你跟他吵什麽呢,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什麽人了麽,你犯不著生氣,只需要跟他說必須治療,哪怕是為了女兒還有爸爸,不是嗎?”

頓了頓,他又說了句:“我覺得他會聽你的。”

因為他習慣了被她做主,溫見琛笑了笑。

對方聞言安靜下來,神色從之前的憤怒慢慢轉變為茫然,嘴巴開合幾次,才問出聲來,“……醫生,他會死嗎?”

“人都是要死的,我也會死。”溫見琛繼續笑笑,神色平淡,“但不是現在,我不是,他也不是,只要配合治療,他還可以活很久。”

說完他道:“你想去看看我們的血透中心嗎?我可以讓學生帶你去看看,那裏每天都有一百個慢性腎衰4到5期的病人在做血透,我聽說他們有的人幾年下來已經成了老友,經常約著一起去喝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