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三合一)

“醫生。”

溫見琛走進病房, 站到患者床邊,聽見他家屬跟自己打招呼,就點點頭。

他低頭看向被面, 見對方的手腕上纏著紗布,紗布上有淡淡的血跡滲出。

原來指甲刀也能割得這麽狠, 難道是新的, 比較鋒利的緣故?溫見琛跑了兩秒鐘神, 忽然想道。

“怎麽這麽想不開?”他回過神溫聲問道。

又說:“檢查結果還沒出來, 即便是腎病,也有急性和慢性之分,急性的腎病,治療得當腎功能是可以恢復的,就算是不可逆的慢性腎病, 也可以通過治療來延緩它的進展。”

“譚主任說最壞的結果是尿毒症, 那是慢性腎衰到了終末期,一般是4期和5期, 這個階段的病人,泌尿系統和腎臟方面的症狀是很明顯的, 但你不是,你是來看腰痛的, 還準備明天轉去骨科的,對吧?”

他說到這裏點點頭, 確認自己沒記錯, “雖然結果還沒出來, 但我覺得你最壞也就是到CKD3期, 這個時候如果積極配合治療, 是可以控制住病情進展的, 這樣的病人我們見過很多,不少都可以活很久。”

“當然,如果你足夠幸運,等到了腎源,還可以進行腎移植,這是最佳替代療法,成功了就可以恢復正常的腎功能。”

他的聲音又放輕了些許,“我知道腎病對於你來講,是個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從來沒有想過的疾病,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你為什麽不盡快調整過來,接受這個事實呢?你的妻子和孩子……”

他頓了頓,又淡淡地問:“你父母還在世嗎?”

病人蒼白幹燥的嘴唇動了動,還沒來得及回答,他老婆就沒好氣地答道:“他一個要尋死的人,還能記得父母?老頭老太八十多了,我還以為今天我出了醫院的大門,明天就要連辦喪事請親戚朋友吃三次席呢!”

她噼裏啪啦地罵道:“人家一說起,都會說你是不孝子,從年輕時就懦弱無用,都四十多的人了,連一個家都撐不起就算了,遇到點困難就想尋死,還連尋死都只敢用指甲刀,哈,真是笑死個人了!”

溫見琛無奈地扭頭看她一眼。

這是個身材有點肥胖的中間女人,穿著碎花裙子,布料勒出粗壯的腰身,染成栗色的頭發也有些淩亂,雙手插在腰上,指節似乎有些變形。

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無情的痕跡。

她應當是一位為家庭操勞了半生,付出自己全部青春,卻沒能得到應有回報的妻子和母親。

溫見琛嘆口氣,淡淡地道:“家屬先出去等一下,不要再刺激他了。”

女人聞言張口就要反駁,黃越忙往她那邊走了一步,半攙半拉地將她弄了出去。

溫見琛扭頭再次看向躺在病床上男人。

醫患雙方這時都沉默了下來,隔壁床的老大爺被吵得沒法睡,這會兒正醒著,好奇地看著他們。

黃越從門外進來,見老大爺正看熱鬧,便過去問了兩句,問他有沒有不舒服之類的。

他們的說話聲打破了溫見琛和病人之間的沉默。

溫見琛道:“雖然你老婆說得有點難聽,但是……總體而言,她也沒說錯,你確實是不敢面對這個結果,可是你連死都不怕,為什麽不敢活著?既然死過一次沒死成,那我們幹脆就活下去,怎麽樣?”

“她雖然一直說你不好,可是我沒有在她眼裏看到恨,她只是對你……”他斟酌了一下,換個說法,“恨鐵不成鋼。”

“我知道有些話說了可能沒用,但還是要說,希望你想想你的父母妻兒,不要還沒被病打倒,就先被自己嚇死了,她覺得你懦弱,你真的不想勇敢一次給她看看嗎?”

他說完這些話就停了下來,扭頭看了一下掛在架子上的吊瓶,看針水差不多完了,就按床頭的鈴叫護士過來。

等值班護士幫他換了針水,他又安慰了兩句讓他好好休息的話,和黃越一起要離開。

剛轉身,就聽他終於開口問道:“醫生,你說……為什麽偏偏是我?”

他的聲音很微弱,但茫然、不解和委屈之情溢於言表。

可是讓溫見琛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呢?

他回過頭,想了想,搖搖頭,“我不知道,疾病是不講道理的,你的身體有可能給過你提示,被你忽略了,也有可能……它就是突然就來了。”

這世上有許多不講道理的事,他的眼瞼垂了垂。

男人再沒說話,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溫見琛和黃越一前一後地出了辦公室,將患者妻子帶到辦公室去做思想工作。

可是他們萍水相逢,並不了解人家兩口子的恩怨情仇,能做的,只是站在醫生的立場上,向家屬建議盡量讓患者寬心,好好配合治療。

僅此而已。

所以黃越最後說了句:“雖然對您很不公平,但我們還是希望您能讓讓他,別跟他吵架,也別再刺激他,這對他對你都沒什麽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