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2/3頁)

徐立春與謝珩勉強算得上是同一類人,他們都是見慣了人心詭譎、世間醜惡的人,謝珩更是天生的冰雪心思,世人都是花團錦簇熱鬧非凡,他們這樣的人卻清醒如異端,永遠拿捏著恰到好處的分寸,不會失控半點。

徐立春知道謝珩喜歡李稚,他也很喜歡李稚,那孩子的性格確實最討他們這種人的喜歡,單純,真摯,但他從不覺得李稚能夠影響謝珩什麽,單看謝珩對待李稚的態度就能看出來,相較於刻骨銘心的深情,謝珩更多的是發自真心地希望那孩子能夠高興,他寵慣著那孩子,予取予求,溫柔耐心,確實也就是對待孩子的態度,他對那孩子沒有任何要求,或者說也沒有任何的欲,望。

徐立春一直是這樣想的,直到這一刻,他才隱約意識到他看得窄了,謝珩對李稚的寵愛暫且不提,單從栽培人才來看,謝珩對待李稚確實是要比他想象的要上心,謝珩並不是將李稚看做了一只逗趣的鳥雀,而是真的在為他鋪路、為他考慮打算,甚至不是出於“這個人將來能不能用”的角度,而是希望他今後一生順遂,不辜負這一身的才華。

世間真情難得,無論情深情淺,或者哪怕只是簡單的喜歡也很好,今生能夠相互陪伴已經是幸事,謝珩比誰都明白那孩子的真心有多可貴,他雖然將李稚看做孩子,但是他從沒有輕視過他,給予了全部的理解與尊重。而他也知道,孩子終有一天是會長大的,該懂的事情遲早會懂。

徐立春道:“大公子既然是想將他帶在身邊,那是想讓他做些什麽呢?我心裏有數,好安排下去。”

謝珩道:“他的字不錯,以後幫著整理案牘謄抄文書吧。”

徐立春有好一陣子沒說話,這活可不是一般人能幹的,這意味著李稚從今日起能夠接觸到任意的機密文書,尚書台、中書省、謝府來往的書信他全都能夠隨意翻看,梁朝的中樞要密將對那孩子徹底敞開。徐立春原本下意識還想勸說謝珩要不要再斟酌下,不過很快又想到,謝珩既然把話說出來了,心中恐怕早就深思熟慮過,他於是把話又咽回去,“是,我明日安排下去。”

事情都說完了,徐立春原本是要離開了,卻又沒有走,他回過身對著謝珩道:“大公子,我多嘴再說兩句,您若是覺得不對,那就權當做我胡說,我是覺得,李稚那孩子確實挺好的,只是年紀太小了,人性如此,許多東西若是來的太輕易,便不會被珍惜。您不希望那孩子怕您,但我們的打理人事的都知道,想要治下,敬畏是最不可或缺的。”

謝珩看了他一眼,良久才道:“我知道。”

徐立春其實清楚謝珩心中什麽都明白,可他仍是忍不住要念叨,大概嘮叨這種事情,確實是上了年紀的人的通病吧,不多說兩句不自在。

他起身退了下去。

李稚這邊離開了隱山居,卻沒有離開謝府,他回了一趟瓊林苑把東西收拾了下,一出門正好又撞見徐立春,徐立春見他還沒走就喊住了他。

徐立春原本是打算明天再給李稚講講他的新活,這正好撞上了人,他就隨口簡單交代了一遍。李稚一聽說謝珩打算讓自己跟在他身邊整理機密案牘,頓時驚了下,他自己就是幹案牘起家的,他當然知道這差事意味著什麽,他是想要找個內府的活計,但他沒想到謝珩會把這麽重要的差事交給他,一時連呼吸都有些不穩起來。

徐立春將李稚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交代完事後,笑著道:“大人將這個差事交給了你,說明他心中很看重你,這些年來我可還從沒見過他對誰這麽上心過,你是頭一個,可千萬別令他失望。”說著拍了下李稚的肩,隨即一皺眉道:“怎麽這麽瘦啊?要多吃點啊。”

李稚點了下頭,“好。”

徐立春說完轉身離開了,李稚一雙眼望向隱山居的方向,他原本是打算要回去了,此時卻又改了主意。

深夜,謝珩處理完了公事,這個時辰他原是要歇下了,今夜卻不知道怎麽的沒什麽睡意,他一個人站在廊下多看了會兒夜雪,天寒地凍,雪花紛飛,他並感覺不到多少冷意,心中思緒沉沉浮浮,終歸於一片平靜。

謝晁曾經與好友閑聊時說過這樣一番話,大意是講謝家的孩子在情路上多是坎坷,導致他們一生多受折磨,甚至有幾個更是英年早逝,在謝晁這一脈,謝照與桓郗兩個人少年夫妻情深意篤,結果發妻病逝,謝照終身不娶。謝照有個弟弟名叫謝惔,也是有情衷難解,後來更是入了空山別了塵寰。謝靈玉與王珣,兩人一見鐘情,而今卻徒留謝靈玉終生神傷。

人世間的事情多有不如意的,夫妻情深者少有白頭,渾渾噩噩的倒是能夠搭伴過完這一生,這人世間一半多的苦楚都來自於人的心中有情,謝晁說完這番話後,又對著友人說起謝珩,說這個孩子難得,是個冰雪的心腸,將來能夠遠離這些糾結,免受情愛的痛苦折磨,說完仍為謝靈玉傷心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