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第2/3頁)
他像是被抽了骨頭一般,懶散散地枕在她的膝上,半幹的濕法散落一地,蜿蜒如水草,松散的黑袍同樣垂落成混亂墨團的形狀,他的身形可算不上纖細弱小,張揚的躺在她腿上,活像喝醉了一般。
他是個極度聰明的人,當初發現穆君桐不吃淒慘少年那一套時,就能立刻掛上桀驁不馴少年的面具,把她騙得團團轉。
現在更是看透了她最本真的願望,發現她會被純真可憐的模樣感動,立刻放軟了姿態。
穆君桐撩開他落在額前的一縷濕發,與他對視。
上了這麽多次當,她自然生出了戒備心。
可是她真的能拒絕嗎?演的也好,真的也好,他都在做穆君桐想要的事。
他們的關系很奇怪,她仍在被制衡威脅中。只是秦玦選擇了一種更柔軟的態度。你看,我能給飽受戰亂流離失所的百姓一個安穩的家園,我可以親自帶兵奪下城池,我也可以一統中原,讓百姓安穩富饒。
你想不想看?
當然想。
她不能怪罪他,也不需要探尋他到底是怎麽想的,這一出究竟是真是假,她只需要明白,秦玦能帶給她想要的就是了。
她用幹布為他擦著濕發,動作很輕柔。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穆君桐,對於別人來說,這雙漂亮的眼有些滲人,但對於穆君桐來說,已經習慣了。
她為他擦發,用暖爐為他烘幹,很耐心,很溫柔體貼,任誰也想不到曾經她是怎麽對待他的。威脅他、傷他,即使他快要死了,她也能在一旁冷眼旁觀。
秦玦躺在她懷裏,一邊想著過去,一邊品味著現在,這種巨大的矛盾感讓他渾身發燙。果然人與人之間,只有制衡才能持久。他不需要穆君桐低頭,他願意謙卑躬身去迎合她,但這何嘗不是一種柔軟的鐐銬呢?
烘幹完頭發,穆君桐順了順他的頭發,他的頭發順滑如綢緞,又長又密,摸著有些上癮。
明明頭發沒有感知,秦玦卻滿意地虛了虛眼,像是愜意的貓。
穆君桐無語地看他。
他又睜開眼,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忽然道:“穆君桐,我愛你。”
或許是因為他的突兀表白,或許是因為他如琉璃碎裂的眼神,穆君桐心一顫,像是踩到了布滿碎玻璃的小路。
她回了一句:“我也愛你。”
秦玦臉上的笑意消失。
她太不會撒謊了。
他想要騙自己都騙不了,只能看她用拙劣的謊言編造愛意,好似在告訴他癡心妄想,她永遠不會愛他。
明明此時還躺在她腿上,他卻有種居高臨下的威嚴感,像是重新回到了那個城樓上一聲令下就能焚毀城池的君王。
他從她腿上起身,淡淡說了一句:“以後不要再說這句話了。”
她詫異地看他。
這雙眼,秦玦愛極了這雙眼。什麽天下第一美人,什麽王姬,都沒有這麽好看的眼睛。
可他也恨透了這雙眼,說謊的時候太過明顯,讓他感到胸腔裏空落落的,暴雪過境。
他的眼神太復雜,穆君桐不願和他對視,垂下眸,“哦”了一聲。她不知秦玦為何這樣說,但不讓她表白挺好的,她就不用每次都做心理準備了。
相顧無言。
秦玦道:“這些時日我們需要停留在這兒,大軍需要整歇,城中百姓也需要盡快歸順。”他為她鋪展開美好江山畫卷的一角,“此地糧產富饒,歸順正統後,以後倒是能多收些糧稅了。北邊兒餓肚子的百姓應當感謝你。”
“嗯。”穆君桐當然可以說,這是你的功勞,但秦玦的言外之意很明顯了,每一次“應當被感謝”,都是落在她心上的沉甸甸籌碼。
明明說著他要自己上藥,但穆君桐為他處理完背上的傷口後,他卻不管身上其他的傷口,渾似毫無知覺一般。
有些時候他的謊話很真,有些時候又明晃晃地假。
他支著下巴,眼神亮亮的,笑著問穆君桐:“你還有什麽想看到的嗎?”
穆君桐投來不解的眼神。
他湊過來:“我想讓你高興。”意思就是說,只要她想要的,秦玦都能給。
他這種狂妄自大的樣子讓穆君桐想到了以前,不由得笑了一下,稍微自在了點,故意刺他:“在你心中,你覺得自己有什麽做不到的嗎?”
秦玦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當然有了。我不能讓你愛我。
穆君桐並未捕捉到這一瞬的僵硬,在她看來秦玦仍是笑得燦爛自信,她只能道:“想看百姓安居樂業吧。”
秦玦沉默了一下,其實他也不太懂安居樂業的定義。在他看來,嚴苛律令下的安分守己何嘗不是福運?哪怕是稚子相爭拿樹枝打架,也能拖去砍頭,所有人都不動武不動武器,那就是和平。
在某些方面,穆君桐比他更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