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人命關天

他仍然是平靜的,沒有一點要生氣的跡象,也正是因為這種淡定或者說不在意,讓秦軻感覺自己分外挫敗。好像這也不關我的事兒?秦軻心想。畢竟這都是荊吳的內政,他一個外人,就算義憤填膺,也沒資格指手畫腳。

“接著說吧。”諸葛宛陵道,“把你想說的都說出來。我聽著。”

你聽著?我又不是你老師得給你上課。雖然你是我師父的兄長……不過從這個角度來說,反而應該你給我上課?秦軻心裏翻了個白眼,得了吧,他跟師父是不同的。

“我沒什麽想說的。”秦軻道,但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前語,“你不應該這麽對他們……就算他們是你的屬下,但他們畢竟為你犧牲了性命。九爺……他本來是可以走的,但為了帶走這份竹簡,他寧願留下。”

“等一等。”諸葛宛陵輕聲止住了他,火燭的光芒在黑暗中搖曳,他環顧四周,道,“都下去吧。”

“是。”殿內傳來數聲回應,除了諸葛宛陵身邊弓著背的老宦官,從黑暗裏走出六七位宦官,緩緩地推開宮門走了出去。

阿布看著宦官一個接一個地從殿門走出來,又想到剛剛那秦軻不真切的爭吵聲,心裏有些緊張:“王公公。”

老宦官站在最前方,所有的宦官在他背後都像是老鼠一般,瑟縮著,不發一言。而老宦官本人眼神溫和,就像是一只慵懶的貓。

他認得阿布,而他這樣一個孤寡老人對阿布同樣有著幾分喜愛:“阿布,怎麽了?”

阿布看著老宦官和藹的臉,笑了笑,又有些擔憂地道:“裏面什麽情況了?”

老宦官搖了搖頭,也不問阿布裏面那個對著諸葛宛陵大喊大叫的少年是誰,在宮廷數十年的閱歷,讓他早早就明白了“閉嘴”的道理:“丞相自有他的判斷,你也了解丞相,不用擔心。”

“我當然不擔心先生,我倒是擔心阿軻……”阿布無奈地道,但既然所有的宦官都被叫了出來,秦軻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想到這裏,他恭敬地拱手,道:“王公公走好。”

老宦官笑了笑,帶領著宦官緩緩離去,夜色籠罩在他的背上,王宮內的沉重似乎把他的背壓得有幾分彎了,但阿布卻覺得,在那微微佝僂的背上,似乎可以承載整座大山。

殿內,沒有了值守的宦官之後,整個房間裏的黑暗越發地寂靜起來,秦軻當然早就發現了那些站在黑暗裏的宦官,風視之術把他們心臟的跳動都帶進了他的耳朵裏。

而此刻沒有了這些身體殘缺的人在,秦軻並沒有多開心,反而有些不自在起來。

這座宮裏太冷,讓人心寒,如果沒有流淌著的溫熱血液,只怕每個人都會被寂寞所抹殺。

而面前這個人,就是這般在宮中日復一日地批閱國家大事,承受著無盡孤獨的?

如果讓他每日坐在這樣一盞青燈面前,只怕他很快就會瘋掉。

這麽想著,秦軻心裏倒是生出幾分憐憫,但很快,他又覺得荒謬,人與人總是不同的,在他覺得這是孤獨,或許在諸葛宛陵覺得,反而會因為手握一國權柄而欣喜?

“好了。”諸葛宛陵繼續道,“你接著說。”

秦軻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說,其實他想說的也不過就是那麽幾句。擡頭看著黑暗的大殿,秦軻想了想,說出幾句跟老夫子嘴裏的話來,“古時候的賢明君王,都很愛護忠臣。親賢臣,遠小人,這樣才會有人願意為你效忠……”

說到後面,秦軻都覺得自己嘴裏全是上了年份的腐朽味道,也就搖了搖頭,不再多言。

諸葛宛陵看著他說完,笑了笑,伸手去握住那卷竹簡,放到案頭前,問:“這是什麽?”

“竹簡唄。”秦軻回答。

諸葛宛陵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望著他。

秦軻思索了片刻,又道,“是一份有關於官員貪贓枉法毀堤淹田騙取賑災糧食的罪證。”

諸葛宛陵仍然微笑地望著他,似乎在等待他說出另外一個答案。

秦軻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心裏煩躁:“你又在打什麽機鋒?”

諸葛宛陵笑著搖頭,就這麽在桌上,緩緩地攤開,那些名字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在火燭的光芒下,似乎有影子在上面搖曳。這些本就是藏在陰影裏的人,現在暴露出來了,他們似乎在恐慌,否則他們不會做出殺人滅口的事情來。

“這是竹簡。也是名單。”諸葛宛陵又從一旁那沾上了灰塵的竹簡之中找出一卷,放到案頭,緩緩攤開。

秦軻看著那第二卷被攤開的竹簡,上面也是一些人名,有一些也用紅色朱砂畫了圈圈。有一些名字讓他分外熟悉,他對比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兩卷的相同之處,那就是一些名字,實際上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