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脫身

油鋪外,坐在小板凳上的盲眼老人睜開眼睛,用那慘白的眼白看向了油鋪二樓的窗口。

那裏面,秦軻的身影隱約可見。

“竟然能預先感知到劍的位置?”盲眼老人緩緩地開口,他的聲音並不怎麽好聽,低沉,又粗糙,就好像兩塊粗糙的石頭,在相互摩擦。

他皺了皺眉,低下頭,左手彈了彈二胡的弦,右手持著弓,凝滯許久,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又似乎是在準備著什麽。

秦軻看著那柄在油汙之中震顫卻被櫃子壓得無法動彈的小劍,沉默片刻,有些疑惑地看向窗外。

盲眼老人緩緩吸氣,拉弓!

琴弓在一瞬間與二胡的直弦咬合,發出尖銳宛如錐子般的聲音!

而壓在櫃子下的小劍原本的震顫似乎被放大了無數倍,油甕震顫而後碎裂,旋轉的起來的小劍切開了木櫃子,宛如一條出洞的毒蛇!

油鋪二樓的木墻砰然碎裂,而在無數的木頭碎片之中,秦軻雙手交疊在胸前,額頭卻有一道被迸濺碎片割裂出來的小口。秦軻感覺到額頭的頭疼,卻也知道更緊迫的催命符還在背後不依不饒地窮追不舍。

半空之中,他旋轉過身體,左手上是剛剛撿取的一疊油甕碎片,而秦軻右手從中拾出一片,猛然發力擲出!

油甕的陶土片堅硬而且沉重,只不過對於小劍來說,仍然如同脆弱的豆腐一般輕易地就被切開。秦軻看著那來勢洶洶的小劍,心臟跳得宛如打鼓一般快。

“靜下心來……靜下心來……別怕……”秦軻對自己道。

說話間,他手上再度發力,一片碎甕片再度飛出!只是這一次,秦軻在擲出碎甕片的時候,手上卻不停,雙手開合,把左手上那一疊碎甕片一片接一片地扔了出去!

五片碎甕片先後銜接,宛如連珠激射。而小劍鋒芒畢露,也不管面前到底是有幾片碎甕片,仍然堅決地飛行,宛如一只撲火的飛蛾。

第一片碎甕片撞擊在小劍的劍尖,只聽見輕輕的“嗤”一聲,碎甕片竟然被切成了兩半,碎片宛如飄零的落葉一般頹然墜落。而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隨後而至,每一次,這些陶土制作的碎片都在小劍的面前被撕裂。

只是秦軻眼睛一亮,就在小劍距離自己不過幾尺的距離,那第五片碎片卻終於擊中了小劍的劍脊!

寬厚沉重的碎片在秦軻的投擲下帶著極大的力量,而盲眼老人以精神控制小劍雖然快如閃電,詭秘莫測,卻終究還是缺了武士持劍的一些力量。

隨著一聲鏗鏘之音,碎片因為小劍上附帶的力量反彈出去,可小劍本身卻也搖搖晃晃,宛如一只初學飛行的雛鳥,失去了方向,一下子墜入了街道旁的湖水之中。

“就打暈你……”秦軻喃喃,他手上還有最後一片碎甕片,上面沾染著的油讓他的手指之間有些膩,但仍然沒有半點打滑,只是如果要殺人,他心裏實在有些疙瘩。

隨後,他深呼吸,碎甕片離開手掌破空呼嘯,直直地向著盲眼老人的頭而去!

盲眼老人仍然低著頭,本來以他的眼睛,就算想看見那塊碎甕片也不可能,而那無柄小劍此刻墜入水中,沒了聲息,怎麽看,他都是避不開的。

而修行精神的修行者畢竟身體畢竟孱弱,如若真的挨上秦軻這一下,只怕就算沒有當場暈厥,想來也是沒有力氣再催動本命劍了。

所以一般武士與和精神修行者之間的勝負,往往在於距離。如果說王玄微被高長恭貼近了身子,就算他修為在高,也只能是被精鋼長槍刺個對穿。而高長恭如果只在原地固守,遲早也會被玄微子耗死。

眼看著瓦片貼近了盲眼老人,秦軻心中莫名地放松了下來。

水中有波紋宛如鯉魚擺尾,一圈又一圈地蕩漾開去。盲眼老人那佝僂與瘦削的身軀沒有動,他仍然一心一意地拉著二胡,即使那塊碎片距離他已經不過一尺。

二胡聲驟然停了。

就在秦軻那顆心終於落地的同時,卻發現這顆心與其說是落了地,倒不如說在下墜。

盲眼老人左手猛然按弦,用力一扯!

盲眼老人的手上可以說是毫不留情了,拉開琴弦竟然有將近半尺之寬,也不知道這二胡上的弦到底是什麽材質做成的,竟然在這樣蠻橫的拉扯之下都沒有斷裂開來。

纖細的琴弦深深地勒在了盲眼老人的手掌心,甚至咬進了皮膚,滲出一些血絲來。

盲眼老人似乎是感覺不到疼痛,他松手,任由琴弦猛然彈回!

就在這一聲“崩”響之中,竟然有無形的氣勁從盲眼老人的身上蓬勃而出,硬生生地橫在了碎甕片與他的頭顱之間!

碎甕片狠狠地撞擊在了那層看不見的力量之上,宛如撞上了一面柔軟的墻壁,盡管最初的時候它還保持著堅決前行的決絕,但很快,它身上附帶著力量就在這柔軟的力量之中緩緩地消解,直至最後,這片旋轉著的碎甕片已經如陷泥潭,不得寸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