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二胡聲聲

“血腥味?”秦軻熟悉這個味道,在葉王墓之中,那萬蛇搏殺的場面仍然歷歷在目,那股翻滾猶如浪潮,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也時常在他的夢中重現。

而他還沒有開啟油鋪的門,卻已經莫名地有種不祥的預感。

“吱呀”一聲。

油鋪大門被緩緩推開,裏面卻是一副宛如地獄般的景象。

櫃台上,一位穿著粗布衣的老人靜靜地躺著,頭顱因為懸空而整個地向後仰到了極致。甚至讓人懷疑他的脖子會不會在下一刻突然斷掉。

而在他的喉間,一道血口緩緩流淌著鮮血,順著他的胡須,淌過他的臉頰與比不上的眼睛,緩緩地滴落在地上。他死去的時間還不長,但卻已經有蒼蠅在他的身邊盤旋,飛來飛去之後停留在他的鼻尖,微小的口器緩緩舔舐著逐漸粘稠發黑的血液。

而在櫃台的另外一邊,兩具屍體靠墻並排坐著,瞪大的眼睛無神地望著前方,裏面滿是驚恐,同樣是喉嚨上一道血口,發黑的血液沾濕了他們的衣衫。

秦軻只感覺一股寒冷順著他的尾椎骨一路向上,一直鉆入他的腦髓!

他猛然地甩上門,油鋪的大門與門框撞擊,發出一聲悶響,快步離開油鋪大門的他甚至像是一個倉皇逃竄的小賊。

“不應該的……不應該的……”他低聲對自己道。

但卻怎麽也弄不明白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油鋪裏的人都死了?好像這一天之內,他連續經歷了兩次死亡的見證,可他至今都不知道到底是誰殺了他們,又是為了什麽殺他們。

他腦子裏一團亂,只想找個安靜、沒人的地方好好躲起來。太復雜了,這一切完全脫離了他往日的生活,僅僅只是到達建鄴城兩天,他突然開始懷念稻香村裏那些和藹可親的叔叔嬸嬸,還有那些比他小一些的孩子們。

只是,他突然站住了。

他想要尋找一個安靜、沒人的地方。嚴格來說,這條街很安靜,也沒有人。

除了……那個盲眼老人和他的二胡聲。

盲眼老人仍然坐在小板凳上,神情平靜,好像一切外面的事情都跟他無關,一心一意地只拉著自己的二胡。他滿是老人斑的手上,肌肉卻並不如普通老人一般萎縮如柴,反而十分緊實,虎口裏滿是老繭。

二胡聲驟然一緊,原本孤高的氣勢卻已經變得殺機四伏!

秦軻面色一變,根本沒有給自己思考的時間,雙腿一跺,整個人就猛然向後退去!

而在他的面前地板上,一柄長約一尺、寬約四寸的無柄小劍深深地陷入地面,鋒芒畢露。

秦軻後退的背狠狠地撞在油鋪的大門上,轟地一聲,本來就陳舊的大門在這股力量之中就倒了下來。

秦軻在地上狼狽地打了幾個滾,感覺到手指之間有粘稠的感覺。

他知道,那是屍體上流下的血液。而空氣中傳來細微的風聲,之後是利器穿透木板的聲音,眨眼之間,那柄小劍已經向他掠了過來!

黑暗裏,秦軻像是一條路邊瘸了腿的癩皮狗一般打著滾,腦子裏滿滿的都是罵自己蠢笨的話語。

一條空無一人的街上,有這樣一個盲眼老人本就出奇,自己又為什麽沒注意到它那老而未衰的皮膚以及他那遠比常人悠長的氣息?

小劍掠過他的耳畔,呼嘯的風聲打擊著他的耳膜,而一滴鮮血順著他耳垂上的細小傷口緩緩滴落,他伸手去腰間摸自己那把匕首,卻摸了個空,腰間只剩下了那牛皮的匕首外套,卻已經沒有了匕首的蹤影。

秦軻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在地窖裏順手扔掉匕首之後,竟然根本忘記了撿回來。

當然,當時那種情況,他也無暇去撿那把陪伴了他多年的匕首,只是如此這般,他面對空中飄忽不定的小劍就越發窘迫。

二胡聲聲透入油鋪裏,小劍像是一只活物一般在空中劃出一道道致命的直線,秦軻再度打了個滾,伸手摸到一旁翻到的板凳,狠狠地甩出,擊打迎面而來的小劍上。

木質的板凳頓時被鋒利的小劍所刺穿,凳子腳也在那道鋒芒之後斷裂開來,落到地上,砰砰作響。而小劍雖然以足夠的鋒芒穿透了板凳,卻也因此而偏離了方向,打著旋兒紮進了櫃台,發出一陣刺破木料的聲音。

油鋪有兩層,而樓梯就在櫃台不遠的位置,上面一般是擺放貨物的地方。秦軻站起身來,渾身氣血湧動,呼吸宛如悶雷,在腹中積聚起一團力量,猛然一躍之間,就跳上了木梯,瘋狂地向著樓上奔去。

而二胡聲從嗚咽再度變得殺氣凜然,隨後又是一陣破空聲,無柄小劍穿透櫃台,再穿透躺在上面的掌櫃的屍體,卻因為極快的速度甩脫了上面的鮮血,追逐著秦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