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敵人與朋友

蘇煥的舉動頗有些意思。

這一條水線能代表的意思很多,可憑諸君想象,反正不論你想到什麽,蘇煥都不會落人話柄。

但這個中深意,其實只有一個。

蒯良第一個看明白了,但他對蘇煥有此想法並不意外。

因為他知道,蘇煥的背後站的是袁術和孫堅,他蘇氏是汝南袁氏安插在荊州的暗棋。

僅憑一個蘇代,背後若無強大支持,焉敢自領兩千石長沙郡守?

蘇氏一族應是得到了袁術的叮囑,要想辦法阻止一切監察之官入駐南郡。

畢竟上一任監察刺史王睿才剛剛被孫堅除掉,袁術和孫堅對南郡之地的垂涎之意,並不難猜。

蒯良沉默不語。

張方和貝羽二人則若有所思。

蔡瑁卻與蘇煥打謎語似的道:“未免不智。”

蘇煥捋著自己的須子,笑道:“德珪,咱們這些人,如今過的什麽日子?可謂無拘無束……那劉表曾為太學中的強硬人物,他奉命監察,若查出我等平日所為,奏疏於雒陽,咱各家今後焉能安生?”

張方似乎是思慮清楚了,遂在一旁幫腔:“劉表雖是宗親,但從雒陽卸任來此,未必會帶多少人馬,南郡周邊其實也並不太平,常有賊寇出沒……我恐劉使君會有所疏失啊。”

這話中之意很是含蓄,但在場諸人自然能明白是什麽意思。

大家麾下都豢養了不少私士,改頭換面扮作賊寇,並不是什麽難事。

賊寇劫掠之事,常年發生,各地縣署的門下賊曹根本就是查無可查。

貝羽一拍桌案,道:“不錯,如今天下紛亂,董卓廢帝誅後,諸州郡牧守皆有討董之意,劉君若不幸為賊寇所害,雒陽那邊戰事頻頻也無暇顧忌,一時半刻,怕也不會再有監察之官到任了。”

見已有兩家大族隱晦的表達,蘇煥又看向蒯良和蔡瑁,問道:“二位有何高見?”

蔡瑁猶豫不決,偷偷看向蒯良。

蒯良站起身來,肅然道:“蒯某雖非聖賢,卻也知曉忠義操守,諸公如此妄行,莫不是想荊楚大亂?此舉與謀反何異?恕某不能奉陪。”

說罷,直接拂袖離席。

蘇煥不由啞然失笑:“他這話什麽意思?咱們幹什麽了?如何就成了謀反之輩?奇也怪哉。”

貝羽重重的哼了一聲,自言自語:“蒯子柔真頑固之輩!”

蔡瑁望著蒯良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在他心中,荊州各宗族中最有長遠眼光的人,是蒯良和他弟弟蒯越。

雖然蔡瑁對蘇煥的‘暗指’也頗意動,但看蒯良憤而離席,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蔡瑁笑道:“三位且先談著,某去追子柔公回來!”

說罷,蔡瑁迅速起身,離席去追蒯良……

蒯良來到張府外,剛跨上了自己的輜車,就見蔡瑁匆匆趕來,一把拽住蒯良:“子柔公,如何突然離席?莫不是嫌吾等禮數不周?”

蒯良轉頭看向蔡瑁,道:“德珪,咱們荊楚諸族固然要為族爭利,卻也要看這利為何利!爭得還是爭不得!欲人勿聞,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為!蘇、張、貝三家欲行此大逆之事,當真以為能避的過天下人的耳目?這是把荊楚宗族置於爐火上灼烤!”

蔡瑁詫然道:“不至於吧……”

蒯良冷笑道:“旁的也就算了?汝當那蘇煥便無私心麽?”

蔡瑁聽蒯良話裏有話,忙拱手道:“願聞其詳!”

“德珪,君剛繼承家主之位,對諸族內情所知甚少,蘇煥和蘇代皆吳郡人,與烏程侯孫堅乃同鄉,那孫堅現以袁術馬首是瞻,前番先逼死荊州刺史王睿,又殺南陽郡守張咨,為的什麽?不過是為袁術日後強占荊州奠基石爾!”

蔡瑁聞言大驚:“依子柔公所言,蘇家兄弟早就已經投靠袁術和孫堅了?所以才暗意伏殺劉表,讓荊州刺史之位空懸……這是幫袁術掃清障礙?”

蒯良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王使君當初在荊州待的好好的,孫堅突然拿了一份不知真假的檄文來逼其就範,而其兵鋒突入荊州期間無絲毫阻塞,若無內應,誰信?”

蔡瑁聽的渾身冷汗直流。

他萬萬沒有想到,不過是新任荊州刺史上不上任的問題,居然能夠牽扯出袁術和孫堅這樣的人物。

自己身在荊州,也未曾想到荊州的水這般深。

這顯然已經脫離出宗族分利的層面了。

蒯良繼續道:“南陽郡守張咨死後,袁術將麾下兵馬屯於魯陽,逐步蠶食南陽郡,早晚必圖荊州……試問德珪,袁術若來了,這荊州還能有咱兩家的立足之地麽?”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名聲響徹各州郡,既有軍權又有人脈,袁氏如入主荊州,當大力扶持對其有功的蘇氏和貝氏等,而張氏一族中,有兩千石的張羨在荊南縱橫,勢力極強,亦是會被袁術列為拉攏的對象……那為了荊州時局變動,而被作為犧牲品的家族,或許就是蔡氏和蒯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