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被子是新曬的, 冬日裏的陽光溫暖又不刺眼,蓬蓬松松地大片滾落在床。這樣的早晨,可太適合有情人一起賴個床了, 因著昨晚眾人都是忙到大半夜, 所以現在並沒有誰敢來打擾驍王殿下, 連隔壁的阿寧也還在睡回籠覺,整座府衙後院都是靜悄悄的。

床帳間花香馥郁, 氣氛旖旎,旖旎得四萬八千歲的睡仙,突然就有些口幹舌燥。梁戍起身替他倒了一杯酸澀解渴的梅子陳皮茶, 喝得柳二公子直皺眉, 勉強喝下半杯, 卻沒被酸清醒, 便打著呵欠又鉆回被窩。

梁戍將剩下的半杯茶一飲而盡,掀開被子回到床上,又從身後將他攏了……還是不肯消停, 帶著薄繭的掌心一路沿腰線往上撫,寢衣松軟,沒幾下就被揉散了, 嫌礙事,索性一件一件, 將人剝了個幹凈。

於是原本正悠閑躺在三千世界雲團中的柳二公子,就不得不爬起來暫別諸位賢者,我還有事, 先出去一趟。說完捂著衣服就跑, 如同正在被狗追,難得腳步匆匆一回!白鶴帶著衣袂飄飄的仙人沒入雲端, 微涼雨霧紛紛落在臉上,濕漉漉的,而現實也一樣泛著潮氣,柳弦安睜開眼睛,伸手去擋,梁戍去卻笑著握住他的手腕,重新壓回枕邊,額頭相抵:“怎麽,不繼續睡了?”

說完,沒打算等他的回答,而是又低頭含住那還帶著一絲青梅香氣的唇瓣。柳弦安沒有絲毫反抗的余地,兩人的力氣差距實在懸殊,就只稀裏糊塗地想,夢境中的那片溫泉,竟不及此時萬一。

因為阿寧的書遲遲沒有買回,所以柳二公子對於這種事的了解,還淺薄得很,頂多是西廂裏的一句“魂正在九霄雲外”……此刻他也的確被撚得不知去了哪一重雲端,實在受不住,便摟住對方的脖子輕喚了聲“王爺”,誰知沒求得饒,反倒往火上澆了一片油。

梁戍掐著他的腰,有些咬牙切齒地說了句,你便要我的命吧。

柳弦安莫名其妙得很,現在是誰在要誰的命?我分明正好端端和老頭一起曬著太陽。

梁戍拉過他的手,柳弦安指尖像是被火燎了燎,擡眸看著枕邊人,換來一句輕笑:“不會?”

柳二公子正欲回答,確實不會,梁戍卻已經將他的手背包覆住,道:“我教你。”

直教了個意亂情迷。

下午,走廊上才終於傳來說話聲與腳步聲,還有阿寧“啪嗒啪嗒”,近了遠了又近了的腳步聲,像是正趴在門口探查動靜,好不容易聽到屋內有響動了,趕忙站直身體,出來的卻只有梁戍一人。

“王爺。”阿寧往屋裏瞄,“我家公子……”

“讓他多睡會兒。”梁戍反手關上門,“過一個時辰再進去伺候。”

過一個時辰,那不得天都黑了。阿寧愁苦地嘆氣,王爺可真慣著公子呀!他又去廚房忙了一陣,掐算時間差不多了,方才端著洗漱用水進門,柳弦安已經坐了起來,正在活動酸痛的肩膀。地上丟著幾方錦帕,阿寧不明就裏,俯身想撿,柳弦安緊急道:“別碰!”

阿寧被嚇了一跳:“什麽?”

柳弦安裹著被子,輕飄飄嗡一聲:“別用手碰,弄一把笤帚來,掃出去。”

阿寧:“……”

他覺得自己應該履行一下小廝的職責,委婉糾結:“公公公子,你同王爺……怎麽好現在就這樣。”

柳弦安答,其實我也不大想的,不然你去同王爺說。

阿寧呆若木雞:“啊?”

柳弦安穿鞋走下床,趁機換了個話題:“城中目前怎麽樣?”

“城中都炸鍋了。”阿寧替他披好衣服,又將窗戶打開透氣,“人人都在說鐵匠鋪子的事。”

傳得一個比一個玄乎,本來嘛,連衙役都一臉諱莫如深不可說,那這不鐵板上釘釘地表明了事情有鬼?

“提的最多的,還是與宋先生有關。”阿寧道,“都說是他的魂魄在打鐵。”

一整晚的“叮叮當當”,吵得全城百姓頭昏腦漲,而人在沒睡醒的時候,是沒什麽力氣去思考分析的,只能稀裏糊塗隨大流走,鬧鬼呐,誰不害怕?白天時街上統共都沒幾個人,到了傍晚,更是連野狗都不見一條,只有北風卷得落葉響。

梁戍道:“本來還想帶你吃一頓好的,現在卻連個開張的酒樓都尋不得。”

“不餓。”柳弦安伸了個懶腰,站在空蕩蕩的長街盡頭,“我先前經常夢到這樣的場景。”

“空城?”

“嗯,空城。”

風吹落葉蕭瑟,天地間只有一個人,獨自行走在似乎永遠也不會有終點的長路上。有時會下雨,有時會下雪,但因為街道兩旁的人家都不會為自己開門,所以就只能繼續頂著風和雨往前行,一直走到霜雪滿肩頭。

“走累了呢?”

“就坐在台階上歇一歇嘛。”

“那些白胡子老頭怎麽不陪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