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村民們的情緒逐漸失控, 包圍圈也越縮越小,擠在最前頭的一個人沒站穩,身體踉蹌手腕一抖, 碗中盛著的毒酒“嘩啦”潑灑出來, 卻一滴都沒有落到柳弦安身上, 因為梁戍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便橫手掃出一道寒光, 袖中軟劍似銀龍出匣,將那碗酒一滴不漏地擋了回去。

“喝……咳咳!”一人正在亢奮地催促兩人喝酒,冷不丁自己卻被潑了一臉一口, 毒液如酸蝕穿皮膚, 他大驚失色摳住自己的嗓子眼, 擠到一旁拼命嘔吐起來。

這個小小的變故令現場有了片刻安靜, 村民們停下腳步,警惕地看著梁戍和柳弦安,也看著梁戍手中的那把劍。而就在短短的安靜中, 那名誤服了毒酒的村民已經四肢痙攣地倒在了地上,他的面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藍色。柳弦安道:“應該是蛇毒。”

“殺了這兩個邪魔!”村民當中突然爆出一聲大喝!

“殺了邪魔!”人們跟著振臂高呼。

然後就如同被打開了身體上某個隱秘的開關,突然再度興奮了起來, 似乎已經完全忘記剛剛才死過一個同鄉。他們將手中的毒酒朝兩人潑來,嘩嘩傾盆似夏日山雨, 梁戍一把攬過柳弦安的腰,飛身踩過面前黑壓壓攢動人頭,穩穩落在另一頭的樹下。

一直守在村口的高林也率人趕來。在初聽到撥浪鼓聲時, 眾人就判斷這或許是白福教的又一個陷阱, 但再陷阱,高林也只推測出了村裏或許有埋伏, 卻萬萬沒料到會是眼前這種大場面。“和邪教的套路相比,我還是太天真單純了,真的”,高副將一邊這麽想著,一邊揮劍掃開面前一群已經抽出了刀的暴徒,轉頭問:“王爺,這要怎麽收拾?”

梁戍提議:“能問出這種話,不如你先試著給他們講講道理。”

高林:“……”

道理是沒法講的,刀已經架在了脖子上。梁戍這回南巡,雖然沒帶多少護衛,卻個個都是高手,那群禦前壯漢也還一直形影不離地跟著。而這座小村子裏滿打滿算就一百多個人,刨除掉不能打的老弱婦孺,剩下五十來個男人,若換成敵人,解決幹凈也就是半個時辰的事。

但他們卻偏偏是百姓,哪怕此時正舉了刀要殺人,也還是百姓。一名禦前侍衛側身躲開眼前長刀,身後卻又有兩人偷襲而來,他正猶豫一瞬是否要拔刀殺了對方,眼前已經有一道黑色的冷風倏忽而至,“砰”一聲,偷襲者口中冒血地飛了起來,又一個摞一個地趴在地上,梁戍靴底踩上兩人大臂,骨裂聲在一片刀劍碰撞中依舊清晰可辨,痛喊伴隨著歇斯底裏的詛咒,梁戍聽而不聞,將他們踢到樹下,轉身冷冷道:“別讓本王再救你第二次。”

禦前侍衛汗顏:“……是。”

柳弦安獨自站在樹下,一個大一些的孩子頭注意到了他,尚未變聲的嗓音尖細殘忍:“把他的皮也剝了!”

小娃娃們轉著手中的撥浪鼓,想用鼓聲驅逐邪神,紛紛撿起石頭往樹下砸,一群老嫗也舉起火把沖來燒邪祟。梁戍及時折返,半劍出鞘掃得樹下一片慘叫,他落在地上,眼神冰冷掃視一圈,震得那群孩童老人不敢再有任何動作,當中有零星幾人,就算已經爬不起來了,還在嘴裏絮絮叨叨地念著“殺邪神!殺邪神!白福佛母殺邪神”,說話哆哆嗦嗦,形容畏畏縮縮,偶爾偷瞄過來的眼神裏仇恨倒是不減半分。

柳弦安稍微嘆了一口氣。

梁戍問:“憐憫他們?”

柳弦安答:“有一點,但不多。”

高林在旁邊聽著,心想,有一點,但不多。

聽起來既有人性,又不至於聖母過頭。學會了,下回我也這麽答。

柳二公子配王爺,當真挺合適。

村民們很快就被制服,他們越發將梁戍一行人當成邪神,憎惡與恐懼都毫不遮掩地顯露在臉上,還有人沖護衛吐口水。高林嫌惡地離這噴壺遠了一些,問梁戍:“王爺,白福教放這麽一群人在這,就為了純惡心一下我們?”

“是,”梁戍道,“他們也做不了別的事。”

地上散亂丟著許多撥浪鼓,柳弦安用手帕墊著撿起來一個,問那個大些的孩子頭:“是你們自己做的,還是那些人給的?”

對方並不回答,只在嘴裏不幹不凈地詛咒著他,又扯出一個欠揍挑釁的笑。梁戍眉頭微皺,一旁的護衛會意,抽出腰間軟鞭,揮手就是一下。

血痕自身上綻開,那孩子痛得大喊起來,他的爹娘也著急地在人群裏叫嚷,護衛擡手又是一鞭,這回是抽在地上,打得地皮飛濺,碎石亂飛,震得大人們都不敢再吭氣了,只有孩子頭還在破著嗓子喊:“你們大人,打我一個娃娃!”

高林被聽笑了:“你今年多大?”

孩子頭像是得了機會,大聲叫嚷:“我才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