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小姑娘渾身虛汗, 也是做新娘打扮,哭起來像沒力氣的小動物,童鷗緊緊抱著她, 托在背上的手微微有些發顫。而圍觀的百姓們早已被這一幕給嚇傻了, 用活人祭祀河神, 還當這種事只會出現在老一輩的故事裏,沒想到今日竟會親眼目睹。

石殼厚重中空, 像一具人形石棺,倒在滿地鮮紅的鞭炮碎屑中,雙眼漆黑, 看起來尤顯恐怖。世界仿佛在這一瞬間靜止, 只有冷颼颼的寒風吹過河岸, 吹得百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大家原本是抱著吃喜酒的心情來的, 卻不想自己差點起著哄鼓著掌,將一個活生生的女娃歡慶著沉了河。

小姑娘還在半昏不醒地嗚咽,阿寧帶著幾名驍王府的護衛過去幫忙, 這時另有幾個好心的嬸子,見圍在她旁邊的都是男人,不方便, 就也壯著膽子一起上前。她們是本地人,對城裏所有娃娃都熟悉得很, 但卻從沒見過這個小姑娘。雖說病容憔悴,可也是個小美人坯子,彎眉長眼, 鼻頭稍微有些塌圓, 其中一個嬸子多看了兩眼她的模樣,心裏卻起了嘀咕, 這鼻子,不活脫脫是萬圓小時候?

“童統領。”阿寧提醒道,“這裏太冷了,還是讓我先帶她回去休息。”

童鷗這才松開手,小姑娘被送進了街邊早已準備好的一駕馬車裏。這陣單慶也帶著官差趕了過來,他在路上已經聽說了石頭殼子裏藏真人的事,整個人頭都要炸,身為地方官,他其實知道余府並不像表面上顯露的那麽幹凈光堂,但只要沒鬧出大的亂子,也懶得管,畢竟哪間深宅大院裏沒幾件腌臜事?可誰曾想余家不出事則罷,一出事,出的就是活人生祭的大事,這……傳到上頭還了得?

童鷗緩緩站起來,看向高台上的三人。

余家父子並不知他就是當年的獵戶,只當是上頭派來抓鬼的官兵,湊巧碰到這一宗事。余琮上氣不接下氣地坐在椅子上,余重在氣急敗壞訓斥完劉嬸之後,方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太過魯莽,此時見單慶與童鷗都在,只能繼續硬著頭皮道:“單大人,童統領,這……這娶親的提議,是巫師說的,我爹一大把年紀又鬼迷心竅,聽進耳朵裏就再也出不來,我實在是勸不住啊。”

“糊塗!”當著全城百姓的面,單慶罵道,“那是誰家的女娃?

“……”余重猶豫片刻,道,“買來的,從拐子手裏買的。”

“不是從拐子手裏買的。”人群裏突然傳來另一個聲音,是劉嬸,她站在最前頭,大聲道,“這孩子是從出生起就養在余府後院的!”

余重面色一變,顧不上單慶還在,竟然就要命家丁去將她拖走。劉猛拎著一把大刀擋在前頭,橫道:“我看誰敢動我娘!”

單慶看出劉嬸知道不少內幕,便吩咐衙役先把人帶到府衙裏去,其中也存了不想讓她在大庭廣眾說出更多驚天醜聞的私心。鬧出生祭已經夠丟人了,倘若再抖露點別的,那往後自己哪裏還有升遷調任的可能?怕是連眼下這頂烏紗帽都難保。

劉猛擋在劉嬸面前,不讓衙役靠近,單慶神情一沉:“大膽!是沒聽到本官說的話嗎?”

“是劉猛沒有聽到單大人說的話,還是單大人不想多聽百姓說話?”梁戍掃了一眼那圈衙役,最後將目光落在單慶身上。單慶被這眼神駭得心裏一陣發麻,依舊摸不清對方的身份,余重卻已經覺察出官府也不想將這件事鬧大的意思,便大呵道:“大人在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單慶眼瞅著人人都在往這邊看,自己總得做出一個決斷,便咬牙手一揮:“罷了,所有人先回府衙,銀喋巫師,你也隨本官走一趟吧!”

余重心裏一松,趕緊吩咐家丁擡著轎子過來,預備把親爹塞進去,銀喋也面色陰沉地跟在了衙役身後。百姓見狀紛紛嘀咕,而劉猛見衙役要帶走自己的娘,也急了,一邊伸手擋著,一邊著急忙慌地喊:“喂,你不是說自己是王爺嗎?”

這話一出,單慶腦子“嗡”地一響!而銀喋的反應比他更快,竟立刻縱身就朝著人堆裏逃去,精瘦的身體像飄飄的風箏,倏忽一下就飛出去好幾丈遠。百姓哪裏見識過這詭異走位,趕緊抱著頭躲,生怕躲晚了被拉走當成人質,銀喋卻已經大叫著跌下半空。高林收劍落地,一只手戴著銀絲手套,將這滿身毒物的老惡棍拖起丟到梁戍眼前:“王爺。”

單慶“撲通”跪在地上,面無血色地行禮:“驍王……驍王殿下。”

周圍百姓也反應過來,跪了一圈,余琮依舊是進出氣都困難得很,柳弦安上前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道:“擡到那間空廟裏去吧,我替他紮兩針。”

余重滿頭是汗,只點頭,但壓根沒聽進去他在說什麽,還是幾個家丁七手八腳地將老爺擡走。這時高林已經讓百姓都起來,又將劉嬸扶到了椅子上坐著,她這些年一直在劉府幫工,主要就是養著那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