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天氣寒涼, 風有些冷颼颼的。此時關於萬圓屍骨被掘的消息已經傳遍全城,也有人說那屍骨並非萬圓,而是冤死的無名婦。這說法雖然距離真相更近了, 但也屬實更嚇人了, 於是大家紛紛閉門謝客, 街上絕大多數鋪子都店門緊閉,梁戍同柳弦安從城東走到城西, 也只找到一家王福米線店還開著。

“我可不怕鬼。”老板一邊燙米線一邊吹噓,“我早年是幹力氣活的,只要有錢, 屍體也背得。”

柳弦安心想, 那你這家店的生意如此之差, 可能也不全是鬧鬼的原因。

櫃台裏還有新出爐的鮮花餅賣, 酥軟香甜,梁戍要了兩個給柳弦安當點心。老板等了半天,沒等到客人開口, 自己先按捺不住好奇,伸著脖子悄聲問:“喂,你們兩位抓鬼抓得怎麽樣了?”

“尚無眉目。”梁戍道, “正在查那具無名屍骨的身份。”

“那可不好查,這城裏前些年總是丟人。”老板道, “不是那種丟人,是丟人,丟大活人, 我老娘當初都差點被販子給綁了, 還是我爹拿著砍柴刀,把她硬搶回來的, 那時候我正在我娘肚子裏,算命大。”

梁戍目測了一下,這人約莫三十來歲,三十年前懷貞城就開始流行販人的生意,直到七八年前依舊不斷有婦人和孩童失蹤,不可謂不猖獗。他問:“被拐走的那些人,有回來的嗎?”

“沒有,一個都沒有,大家也覺得這事怪得很。按理來說遭拐賣,哪怕是賣到天邊去,總還能跑回來一個兩個吧?但卻硬是影子都沒有,所以啊……”老板意味深長地出了口長氣,沒接下文,但意思擺在明面上,八成不是被拐了,而是沒命了,現在墳堆裏刨出一具無名屍骨,正常得很。

柳弦安道:“若是從亂葬崗裏刨出一具無名屍骨,自然不算奇怪,可那屍骨卻是在萬圓墳墓中被發現的。”

這事有兩點他想不明白,第一,盜墓的人是誰?第二,盜就盜了,怎麽還要換另一具新的女屍進去,就算不想被人發現,只要將墳包恢復如初不就行了?又何必多此一舉,硬要往空墳裏再裝個人。

老板聽他這麽說,卻不接茬了,而是直起身體嘿嘿地笑。梁戍看出端倪,隨手丟過去一小錠碎銀:“老板看起來似乎知道不少內幕,說來聽聽。”

“也沒多少。”老板將銀子收了,看出這兩個客人無心吃飯,幹脆自己也端了張條凳過來,坐在他們跟前講,“下葬時,萬圓的棺材是空的。”

一語既出,柳弦安的眼皮稍稍一跳:“空的?”

老板卻又不說話了。

梁戍手指一彈,這回金燦燦的,卻是薄薄一片金葉子。面對這天降橫財,老板喜得眉毛都飛了,但又還想接著訛,便繼續做出諱莫如深的表情,抱起胳膊,為難愁苦地將眼皮一掀——結果運氣不好,恰巧與梁戍掀了個兩相對視。

而驍王殿下的眼神,是實打實會殺人的。

老板後背冒汗,訕訕硬擠出一個僵笑,也不敢再耍花活,老實交代說當年那口棺材確實是空的,自己雖然沒親自擡,但有個在衙裏當差的於兄弟去擡了,回來直嘀咕棺材輕飄飄得離譜,就算是來回左右晃,也晃不出任何聲響。

“棺材是空的,萬圓沒死?”

“說不定還真沒死。”老板神秘道,“人人都說她在監獄裏撞頭自殺,可人人都沒見過啊。我是個多事的,出事後還專門打問過,就連獄卒也說沒親眼看到,早上拿的人,中午出去吃了個飯,回來就只剩了一口黑漆漆的棺。”

如此四處漏風的一段故事,居然能被官府采信,還傳得滿城風雨,當年那位李大人怕是在當中出了不少力,但他此時又早已翹了辮子,想查也沒法查。米線店的老板收了金銀,辦事積極勤快至極,又指著還能再多賺點,於是主動帶著梁戍與柳弦安去找了幾個當年的老差役,果然人人都說沒見過萬圓的屍體。

柳弦安問:“那當年有沒有別的傳聞,與萬圓有關的?”

“沒有,我們也納悶。”老板道,“哪怕是人販子,不也得挑溫順聽話的?就沖她那潑辣性格,誰敢去綁,而且那丫頭又不是什麽大人物,突然就弄得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連官老爺也閉口不談,匆匆就把空棺材給埋了……嘖,不簡單。”

事情越查越亂,線索是多了,可也越來越莫名其妙。萬圓假如沒死,那現在滿城飄著的,倒的確有可能就是她本人,可何故要來這麽一茬?說報仇也不像,懷貞城裏的百姓頂多擔驚受怕,並沒有誰因此遭遇實質性的損失。

柳弦安道:“原來查案也是一件麻煩事。”

梁戍問:“麻煩,然後呢,你又想跑?”

跑了也正常,因為柳二公子是這天底下最怕麻煩的一個人,但這回他卻說:“那也可以再陪王爺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