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2/2頁)

梁戍其實正頭痛欲裂著,沒有精力做任何思考,但聽他說上幾句話,心裏的壓抑也能消散些許,便應了一聲。柳弦安用指背去試他額頭的溫度,梁戍側頭躲開,只問:“有治頭疼的法子嗎?”

“有,不過只能應急。”柳弦安取出隨身帶的一小包銀針,“坐著別動,也別說話。”

梁戍靠在柱子上,閉起眼睛。

高林一進來,就見到柳二公子正抱著自家王爺的頭,於是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外走,處變不驚,極為識趣。梁戍卻已經聽到了動靜,呵道:“回來!”

柳弦安也站直轉身。

高林這才看清,哦,原來是在針灸。

針灸就更不能說了,否則豈不是病上加氣,他本想隨便敷衍兩句,梁戍卻自己開口問:“呂象呢?”

“……把他自己關起來,偷偷摸摸寫折子呢。”高林只好道,“估計沒憋什麽好屁。”

青陽城雖然攻了下來,卻攻得慘烈過了頭,朝廷就算不怪罪,肯定也不會贊許嘉獎。呂象生怕自己會成為這滿身冤魂的背鍋人,於是索性先下手為強,在折子裏詳細敘述了驍王殿下不聽勸阻,非要將先攻三水城改為先攻青陽城,結果一手導致了這場屠城血案的始末原委,寫完又在結尾加上幾句慷慨激昂的陳詞,通讀幾遍,覺得萬無一失,便將密函揣入袖中,若無其事地踱步出門。

高林正帶人持刀守在門外。

呂象面色一變:“高副將這是何意?”

高林道:“王爺請呂統領過去一趟。”

呂象看著滿院子明晃晃的長刀,站著沒動,半晌,臉色鐵青地憋出一句:“王爺是想拿本官頂罪嗎?青陽城的百姓雖然沒能保住,但那是叛軍所為,皇上未必會因此不滿,王爺又何必這麽早就找替罪羊,傳出去未免惹人發笑。”

高林搖頭:“青陽城的百姓為何沒能保住,從黃望鄉在高梁山上扯旗開始,呂統領怕是沒少向朝廷要銀子吧?區區一介鄉民,能在數萬駐軍的眼皮子底下發展壯大,到底是他手眼通天,還是呂統領不舍得剿了這個天降財神爺?倘若叛軍一開始就被鎮壓,今日又何來三城之亂,何來百姓之死!”

呂象咬牙道:“高副將休要血口噴人!”

高林擡手,往他面前丟了厚厚一摞賬簿,“呂統領覺得早,王爺卻是實打實忍了一路,若不是找這些玩意需要時間,呂統領前晌倒也不必將自己關在屋裏,處心積慮地給朝廷編故事,來人,拿下!”

“放肆!”呂象拔出長劍,“我乃皇上親封的——”

話音未落,就被高林一腳踹回房中。兩人同為武將,但一個好吃懶做一門心思撈錢,一個成天在西北風沙窩裏打滾,呂象雖然知道自己不是高林的對手,卻沒想到對方竟然能猖狂至此,竟全不將朝廷放在眼中,一時昏了頭,竟大喊威脅道:“難道驍王是想謀反嗎!”

“你還挺敢想。”高林蹲在他面前,“實話說了吧,那些貪汙罪證,全部是皇上的人找出來的,他們早已將副本送回了王城。呂統領,你在罪行敗露之後,非但不思悔改,居然還試圖挑撥皇上與王爺之間的手足情誼,實在是自尋死路。”

呂象面無血色:“皇上?”

“現在想不通沒事,將來可以去獄中慢慢想。”高林站起來,命人將他五花大綁,押了下去。

但就算呂象在獄中冷靜下來,可能一樣沒法想通,怎麽皇上的人會突然出現在青陽城,並且還為驍王所用,難不成是早就對自己有所懷疑?

依靠他貧瘠的想象力,大概至死也不會明白,那群禦前壯漢原本只是來負責盯相親的。

伐了一路木頭的李副官,也被五花大綁帶到了高林面前,他比呂象更不經嚇,很快就交代出了自己以征糧名義中飽私囊一事,還供出了一堆同夥。這群蠹蟲被集中在城中空地,對著一塊黑漆漆的玩意跪了三天,兩天暴雨一天日曬,直到嘴唇幹裂昏死過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給什麽東西磕頭。

阿寧也問:“是什麽?”

柳弦安道:“是小兆村裏,那條被官兵殺了的狗。”

阿寧在不知情時,曾撕下來一塊烤肉,想喂給被鐵鏈拴住的、饑餓極了的青年,後頭才知道這原來是他養的狗。後來肉被梁戍帶走了,風幹之後看起來像一塊黑色的石頭,日曬雨淋依舊不見腐壞,一直被擺在高台上,直到那些魚肉百姓的東西跪夠三天,首級落地,才被高林用一塊布裹著,挖了個坑給好好埋了。

梁戍不想讓柳弦安看這些東西,但柳二公子在這種時候,卻沒有“那也可以”了。

待在城中,手一揣,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