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2/4頁)

柳弦安敷衍地“嗯”了一聲,下一刻,便又不知神遊到了何處去。眼睛上的帕子涼涼的,有冰片和薄荷腦的香氣,聞起來挺舒服。他用手指在桌上輕輕叩擊著,口中也不知斷斷續續哼著什麽歌,還沒來得及找仙人相和,困意卻已經襲上大腦,大道飛速旋轉起來,神思也被撞散了。

而就在柳二公子全身心地放松,準備在這一片混沌中來一場大夢時,薄荷的香氣裏卻突然混入了一絲別的氣息,沉而厚重,凜而馥郁。

這是梁戍身上的檀香味,柳弦安的眼皮微微跳動了一下,一方面想告訴對方,今天三千世界統統打烊,請改日再來做客,但另一方面又覺得,反正只是一場夢,自己若能努力醒過來,那麽就不必再費心解釋了。

按照柳弦安懶的程度,明顯後者要更加省事,於是他試圖睜開眼睛,想趕在梁戍出現之前夢醒,那條帕子卻像突然有了千鈞重量,壓得人動彈不得。

梁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在做什麽?”

柳弦安假裝沒有聽到,也堅決不肯回頭,生怕驍王殿下這回又是沒穿衣服來沐浴的。

梁戍只好拍了拍他的臉:“醒醒。”

柳弦安還是沒有醒,主要是不願意醒,前方隱約出現了一只白鶴,他心中大喜,擡手想要召它過來,好趕緊帶上自己跑路,手腕卻被人一把拽住。

他短暫地驚呼一聲,終於離開夢境。

梁戍拿掉他眼前的手帕,問:“你沒事吧?”

柳弦安倒吸一口冷氣,不懂這人怎麽竟能從夢裏跟進現實,一時也說不出話,只是瞪大眼睛看著他,心臟跳得如同擂鼓,半晌方才幹啞道:“王爺怎麽來了?”

“山下的事處理得差不多了,便上來看看。”梁戍替他倒了杯水,“我見外頭有許多人在燒火。”

“是,中蠱的百姓需要藥浴。”柳弦安回過神,“活太多了,加上幫工也忙不過來,浴桶不夠用,只能晝夜輪班,幸好有邱大興幫忙,他將所有雜事都安排得很好。”

邱大興便是那日咋咋呼呼要占山為王的、曾服役於西北大營的男子,這回為了能讓驍王殿下多看自己兩眼,下山後好向媳婦吹噓,他沒少跑前跑後。梁戍問:“只有邱大興嗎,那個大夫呢?”

“他啊,”柳弦安放下空水杯,“上山第一天隨我去了趟停屍房,結果直到今日還躺在床上。”

梁戍揉揉太陽穴,搞了半天,自己這是給他派了個累贅添亂?

這時阿寧端著木盆推開門,口中催促:“公子我們快動身吧,邱大哥已經來……王爺?”

他趕忙放下手裏的東西行禮,卻被梁戍制止:“三更半夜,要動身去何處?”

“去後山沐浴。”阿寧解釋,“所有的浴桶都拿去給百姓用了。”幸而最近天氣不冷,後山不遠處又恰好有一汪溫熱淺泉,所以柳弦安這兩天都是去那裏泡澡。

梁戍指著外頭:“與邱大興一起?”

柳弦安明顯被噎了一下。

阿寧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家公子,見他並沒有要阻攔的意思,便道:“前兩天公子沐浴時,總有人舔著臉跟來,還有躲在樹上的,趕都趕不走,後來邱大哥知道了,便說由他守在路口,這才總算消停了些。”

梁戍皺眉:“病人?”

阿寧點頭:“可也總不能因為這個,就不救他們吧,一個個還嬉皮笑臉,氣人得很。”

梁戍從阿寧手中抽過木盆:“讓邱大興不必再跟,今晚我與你家公子去後山。”

於是柳弦安又想起了前幾日那奇詭的夢,頓時渾身都不自在起來,他本欲制止,阿寧卻已經聽話地噔噔跑出去,三言兩語將邱大興打發走了。

“……”

這一晚的月色依舊極好,雲環似飄帶,將天空也纏得軟而蓬松。那一汪溫泉距離住處並不遠,否則按照柳二公子的走路速度,每晚怕是洗完澡,差不多也就該到了天亮。

待到了溫泉旁,梁戍把木盆放到地上,自己退到小路拐彎處,沒了蹤影。柳弦安稍微松了口氣,覺得現實還是要比夢境好上許多的,他解開衣帶,把自己浸入水中,三千大道方才既然打了烊,他便也沒有再強行開張,只半閉起眼睛,將大腦徹底放空,舒舒服服享受著這一天裏難得的自在安寧。

山道另一頭,窸窸窣窣出現了幾個黑影。

他們就是阿寧口中“嬉皮笑臉,趕都趕不走”的混混,連本地人也看不上的流氓痞子。平日裏總愛調戲大姑娘小媳婦,口中沒一句正經話,上山後見到柳弦安,更是連骨頭都酥了半邊——其實他們先前對男人沒興趣,現在對男人也沒興趣,但架不住柳二公子生得實在仙氣飄飄,美好得不似凡塵中人。

而對於美好的東西,有人願意規規矩矩捧著護著,比如邱大興,有人卻更願意用汙泥去潑,比如這群痞子,潑臟了,打傷了,再逗得對方發了火,他們便哈哈大笑,雖然自己也沒占到什麽實質性的便宜,但總覺得得意非凡,像是幹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