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翌日天還沒大亮,眾人就收拾東西準備啟程。

柳弦安做了整整一晚上的夢,眼下正頭腦昏沉,半裹在毯子裏看著前方發呆,阿寧上前晃了好幾回,也沒能成功把他晃醒。

高林將吃食遞給梁戍,又另外拿了兩份準備交給阿寧,結果在他轉身時,恰好趕上紅日噴薄出雲端,霎時間天光如夢影輕柔,籠住了坐在樹下的柳弦安。公子白衣染金,四野華光萬丈,而整個世界都在這個瞬間被喚醒點亮了,鳥雀婉轉,草木青翠,萬物那叫一個生機勃發。

高林從未見過此等大場面,他頓住腳步,看著眼前連頭發絲都在發光的柳二公子,整個人都比較震撼:“乖乖。”是要成仙還是怎麽著。

梁戍瞥他一眼:“怎麽,你又心動要嫁?”

高林立刻收回目光,意志堅定地搖頭,不嫁,我站王爺這頭,要嫁也只嫁王爺。

梁戍無情拒絕:“但我並不想娶你。”

高林並沒有受到打擊,對未來充滿信心:“那這誰能說得準。”

程素月站在一旁,聽著這場詭異對話,覺得自己快聾了。

樹木下,阿寧用一張打濕的帕子,終於成功將柳弦安從神遊境裏給拽了出來,又手腳麻利地塞過一張溫熱烤餅和一壺茶:“快些,公子,大家都在等我們了。”

柳弦安答應一聲,慢吞吞地咬一口餅,食不知味地咀嚼兩下,還是困,他視線毫無焦點地到處亂飄,飄來飄去,最後一個沒留意,就飄進了驍王殿下眼中。

“……”

兩相對視,想起昨晚的事,柳弦安頓時清醒大半。

梁戍微微頷首,將金尊玉貴悉數展現,胸懷之寬廣,像是絲毫沒有把三更半夜被人一頭砸醒這件事放在心間。而就在他再接再厲,準備更進一步展現迷人的皇家風範時,已經在旁盯了半天的高林實在忍不下去,兩步上前將自家王爺強行帶走,提前結束了這場單方面的搔首弄姿。

柳弦安松了口氣,趕緊把嘴裏的餅咽下去,也站起來一溜煙鉆進馬車。

“公子,公子!”阿寧掀開簾子,“不是說好今天騎馬的嗎,你怎麽又偷懶啦?”

柳弦安閉起眼睛,裝睡裝得理直氣壯,目無所見,耳無所聞,心無所知。

入無窮之門,遊無極之野,總之是將外界雜音屏蔽了個幹幹凈凈。

就不醒。

阿寧頭痛:“唉,真是的。”

完全沒有辦法。

車隊繼續往前行。

程素月奉了兄長的命令,一直護在柳弦安的馬車旁,但她其實對自己的這一任務並不是完全理解,什麽叫“防著點王爺”,王爺又不是流氓劫匪,有什麽好防的?

高林道:“此事有些復雜,你先按照我說的做,待將來回西北時,我再慢慢解釋。”

程素月提出:“可王爺若是想同柳二公子聊天,我總不能攔著吧?”

“馬上就要到赤霞城了,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咱王爺應該不會有什麽機會作……聊天,你放機靈點就行。”高副將拍拍妹子的肩膀,“行了,我去帶人探路。”

程素月聽得稀裏糊塗,半懂不懂,還想再問,高林已經用劍柄捅了捅她的馬臀,馬匹受驚往前一躥,程素月人被帶得往後仰,慌忙一把握住韁繩,氣惱道:“哥!”

高林大笑,招手叫過三五護衛,一同去前方探明路況。

馬車裏的柳弦安也聽到了外頭脆生生的“哥”,他叫過阿寧,在耳邊低語幾句。片刻後,阿寧鉆出馬車,拿著一個煙粉色的小瓷罐交給程素月:“程姑娘,這是我家公子送給你的。”

程素月接過來,還未打開蓋,就聞到了一股清幽香氣。

“西北的冬天太冷了,這罐花油能治凍瘡。”阿寧道,“是我家三小姐親手做的,要比尋常藥鋪裏的更好聞些,趁著夏天治好舊傷,冬天也不易再復發。”

程素月其實不怎麽喜歡用這類香噴噴的東西,她聞慣了大漠裏的風沙和月露,只覺得其余花花草草都甜膩得慌。但不喜歡花香,不代表不喜歡好意,便將罐子捏在掌心,笑道:“那我就不客氣啦。”

收了人家的禮,就得回。程素月騎在馬上,正在琢磨柳二公子會需要些什麽東西,山道的另一頭,高林已經帶著護衛折返,除此之外,後頭還有浩浩蕩蕩十余人,趕著車拉著箱,看起來像是一支商隊。

“主子。”高林對梁戍稟道,“他們是西北商幫的人,往返南方販賣葡萄酒與絲綢,前兩天剛剛路過了赤霞城。”

商隊頭領看起來挺耿直,程素月丟過去兩塊碎銀:“賣的什麽好酒,這位大哥,讓我們也嘗嘗。”

商人一把接住,笑道:“那我得給姑娘算便宜些。”一邊說,一邊親自挑了兩壇美酒。生意做成了,話匣子也就打開了,他隨口搭訕,“諸位這是要去赤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