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剝繭

雖然場上仙家諸門的人也都猜出了這驚屍的身份,可真的聽見從寧程口中說出,沖擊又是大大不同。

商淵渾身青氣氤氳,死盯著鄭源的屍骸,竟沒有立刻反駁。

墓園這一角,背後是一片片不知何時長起來的槐樹,陰氣猶如實質,鄭源的屍骸在這陰氣滋養下,骨骼原先就隱約發黑,現在更是變得墨色一片。

寧程的聲音帶著悲痛和震驚,喃喃道:“鄭師兄,您當年雖然死得冤屈,可是冤有頭債有主,害死你的人也已經死了,你又、又何必……”

鄭源早已死去多年,哪裏真聽得懂他的話,忽然嘶吼一聲,手中重劍再次向著商淵劈來。

寧程手中寶劍一舉,火花四濺,和它的重劍迎在一處,鄭源似乎也感覺到了當年同門小師弟的微弱氣息,竟然微微一怔,重劍再也砍不下去。

寧程眼中似乎有那麽一絲水光閃過,他垂眸掩去神色,奮力一震,將鄭源的驚屍向後震飛幾步,撞入了身後的槐樹叢中。

幾棵槐樹“哢嚓”從中斷開,陰風陣陣,露出了後面的一個人。

坐在輪椅上,一動不動,看著眼前跌在身邊的鄭源屍骸,身子開始顫抖。

商無跡!……

所有人驚呼了一聲,全都驚疑莫名:商淵的親生兒子,自從上次大殿上被商淵強行打通經脈,好像能站起來行走幾步後,幾乎沒怎麽看到他出現在人前,又怎麽會忽然現身在這裏?

元清杭暗暗心驚,悄悄看了身邊寧奪一眼。

寧奪也目光震動,盯著那邊幾個人一言不發,冷峻眉頭緊鎖起來。

元清杭心裏一動,悄聲道:“你低頭。”

寧奪不知他要做什麽,卻也不問,立刻順從地微微低下頭。

元清杭飛快地從儲物袋裏掏出來易容的材料,草草幾下,簡單在他臉上稍微塑形,悄悄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按我說得做,不用多說話,盡量簡短些。”

寧奪目光怔忪,深深看了他一眼,還是艱難地點了點頭:“好。”

元清杭又悄悄在手中藏了點東西,趁著無人注意,在腳下萋萋野草上灑了一撮。

那藥粉遇到草葉,立刻滲入其中,元清杭吃力地催動符篆,將那片野草向商淵腳下暗暗催去。

夜色深沉,場上形勢又詭異,無人注意腳下,那野草搖曳瘋長,很快就蔓延到了商淵身邊,元清杭手指輕輕一捏,草葉無聲炸開,新鮮的汁液迸射出來,無聲無息噴在商淵身邊。

商淵渾然不覺,看著輪椅上的兒子,皺眉道:“你來做什麽?還不快點退下!”

商無跡凝視著面前呆立不動的驚屍,顫著手,似乎想去摸一摸它那猙獰烏黑的骨架,卻又不忍。

他茫然擡頭,痛苦無比地看向商淵:“父親……您說他是走火入魔而死的,是真的嗎?為什麽他死後被削平臉上皮肉,怨氣又如此之重?”

四周知曉舊事的仙門長輩和宗師們忽然一陣騷動,更加吃驚:多年前寧晚楓叛出師門時,就被指兩樁大罪。

第一,覬覦門派宗主之位,下蠱暗害掌門獨子商無跡;

第二,毒計被其師弟鄭源發現揭穿,在他房中搜出下蠱工具,師尊商淵痛惜下依舊不忍殺他,只將他廢去金丹、逐出師門。可他臨走時,竟然心懷不忿,將揭發他的鄭源再次擊殺,這才逃出山門。

可商無跡現在為什麽說,商淵說這個徒弟鄭源,是走火入魔而死?

假如真是這樣,那麽這樣的虛假罪名又為什麽被安在寧晚楓頭上?

似乎有些什麽深藏多年的東西,在這波雲詭譎的夜晚,要蠢蠢欲動,浮出水面。

果然,寧程驚呼一聲,顫聲叫:“師兄您說什麽?鄭師兄當年明明是被寧晚楓殺的啊?”

元清杭盯著場內,忽然冷不防插了一嘴:“我驗過他的屍,他是被熟悉的人一劍穿心死的,毫無掙紮防備。”

他聲音有氣無力,在一片寂靜中,卻清晰無比,所有人更是心裏隱約一寒。

蒼穹派當年聲稱鄭源是被寧晚楓所殺,這和元清杭在術宗大比後的驗屍情況一樣,但是商無跡身為商淵的兒子,卻又說,父親對他說鄭源是走火入魔。

到底誰真誰假,又為什麽對不上號?……

商淵腳下的那些草葉汁液悄悄散發著淡淡的異香,可他已經完全察覺不到,只陰沉沉看著對面的人,忽然搖了搖腦袋。

“你們……一個個都要造反嗎?”他冷笑道,原本低沉的聲音變得奇怪又尖銳:“舊事多說無益,都閉嘴吧!”

商無跡卻猛地叫出聲來,絕望無比:“不!鄭師兄到底是怎麽死的,父親您說清楚!我可以為您的大業犧牲,但是他們呢?他們都該這樣慘死嗎?”

商淵臉色驟然扭曲了一下,身子往前一撲,就想一掌打向商無跡:“我叫你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