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今天是最後一天。”

幾乎與此同時,廣寒也說出這句話。

他手裏還拿著調羹,正在思索如何讓蛋清和蛋黃更快融合,順勢看一眼手機上的日期。

“什麽最後一天?”

鳳鳳爪子依舊摁在鍵盤上噼裏啪啦,頭也不回。

廣寒道:“當初我跟何疏說了,只在這裏租三個月。”

爪子驀地一頓,鳳鳳連遊戲也不打了,一頭栽進沙發,肚皮朝天。

“我死了。”

遊戲裏,它的隊友早在一分鐘前就紛紛陣亡,剩下它孤獨蹲在草叢裏面對莫測的未來。

角色一動不動,直播間的人還以為它掉線了,彈幕都在詢問。

鳳鳳裝死半天,見廣寒死活不問,又爬起來不滿道:“你就不問問我的意見嗎!”

廣寒道:“你不想走。”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這裏有什麽不好?!有東西吃,有電腦玩,不用日曬雨淋,還有,”鳳鳳聲音由高而低,嘟嘟囔囔,“人多熱鬧,有何疏在,我是不想走……”

鳳鳳待過很多地方,有遠比這裏豪華的,也有遠比這裏惡劣的,狂沙漫天,寸步難行,它的羽毛稍微一抖,都能抖出半筐的沙,要說比這裏豪華,它也曾住在廣闊宮殿,備受呵護侍奉,非晨露不飲,非美玉不食,哪怕掉一根羽毛,都被視為頭等大事,哪裏像現在這樣,掉毛還要被何疏念叨。

饒是如此,它還是喜歡這裏。

雖然何疏每天都跟它鬥嘴,一人一鳥天天在家裏追著打,嫌棄它吃得多,掉毛,逮著機會總要調侃奚落它一下,但鳳鳳覺得自己還是喜歡這裏。

因為這裏,有家的感覺。

“你不是還欠了何疏不少錢嗎?對了,他上次給我買玉,你要還給他!”

鳳鳳靈機一動,找到一個阻止他們離開的理由。

“欠錢不還不好的,會對你修行因果造成心魔障礙!”

“我直播的錢都給他,加上現在接戲的錢,這個月底就差不多了,就算不夠,離開了也可以轉賬。”

廣寒瞥它一眼,似乎早已識破它的用心。

鳳鳳見他好像沒在開玩笑,這下是真的慌了,二話不說撲上來,直接咬住廣寒衣角,掛在他身上一晃一晃,奈何這樣就沒法說話,它又撲騰兩下飛到對方頭頂——終究是沒敢像停在何疏肩膀那樣駐足,只能退而求其次飛到他前面,高高站在電腦上。

“我們現在離開了,還能去哪兒?”

廣寒:“該去找地魄了。”

聽見這個詞,鳳鳳有點心虛,畢竟上一塊地之魄被它吃了。

“現在也沒有頭緒,你準備上哪去找?”

“李映帶來一個消息,說上次他們局裏的人在西南辦事,跟對面的降頭師交手,其中有個人拿的就是一面鏡子。”廣寒道。

鳳鳳叫起來:“這世上用鏡子當法器的人那麽多,你不會是聽見有鏡子都想去看看吧!”

廣寒:“那你在家裏玩遊戲就能找到線索?”

鳳鳳:……

徹底心虛,啞口無言。

它從理直氣壯變成哀兵策略。

“我現在還沒完全恢復啊,看見地魄未必就有感應,每天還掉毛,西南很潮濕吧,要是禿了病了死了,你上哪兒再去找我這麽可愛聰明通人性的鳥?啊呸,我不是鳥,是鳳凰,都怪何疏天天洗腦把我帶壞了!”

廣寒沒吱聲,像是鐵石心腸不為所動,又像是在考慮它的話。

鳳鳳趕緊加把勁:“何疏對咱們不錯啊,在我們最需要居所的時候收留了我們,自己還倒貼錢買那麽多東西,他肯定把咱們當朋友了,要是就這麽一走了之,他肯定難受,說不定天天躲在被窩裏哇哇地哭,你忍心嗎?算了,你肯定忍心,但我不忍心啊!”

廣寒很難想象何疏會躲在被窩哭,倒可以預見鳳鳳肯定會哭。

但鳳鳳也許不知道,對於離不離開,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是延期了。

換作從前,在一聽到李映的消息時,廣寒就會選擇馬上啟程,而不是過了三四天,才通知鳳鳳。

鳳鳳的心思很好猜,但它卻無法看透廣寒的想法。

它覺得廣寒應該也是舍不得這裏的,大多數人很容易習慣安逸的環境,下意識抗拒未知的冒險,雖然廣寒不是尋常人,但那並不代表他真就一點感情都沒有。

既然廣寒現在已經是人,總該會有屬於人的那些眷戀不舍吧。

更何況何疏——

鳳鳳無法具體描繪何疏的好,如果要讓它說出不好,它倒是可以說出一籮筐。

但何疏有種舒適的親和,是在別人身上看不到的。

他是一個活得很簡單的人,也願意敞開心扉讓別人看見真實的自己,不吝於對旁人付出,又不會去過分計較自己得到多少,非要用具象化詞語來描述的話,那應該是一種通透的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