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長安客14(第4/5頁)

他說:“罪惡和朝政鬥爭掛鉤,是不是更惡心了啊?”

徐清圓道:“是。”

她眼睛看著公堂外,眼睛看著公堂外的晏傾。

她堅定地說:“可是師兄,我會幫你。”

到此一刻,她才確定自己應該與韋浮站在一起。

鴉雀無聲,唯有雨點淅瀝。

韋浮面向百姓,道:“自古以來,任何人進入公堂,在證實無罪之前皆被認為是有罪的。

“難道沒有一種可能,被搬弄是非的人,千夫所指的人,是冤枉的?

“道聽途說,言之鑿鑿。你們不聽她辯駁,不許她開口,捂住她的嘴,認為她就是錯的。

“難道沒有一種可能……任何人在證實有罪之前,她是無罪的!是否只有你們自己成為被誣陷者的親人、友人、愛人,你們才能明白口舌之罪,謠言之惡,流言之禍?!”

百姓們被鏗鏘質問弄得說不出話。

徐清圓在旁低聲:“林相,你既然敢作敢為,為何不認罪?

“師兄,我到此時才明白你為什麽要弄出這樣的案子。你意不在殺害林女郎,傷害林女郎,從頭到尾,你希望的都是有機會將女相的案子翻出來。

“當年女相之死,根本沒有人去查,沒有人覺得那是一樁案子,是殺人案,對麽?”

韋浮清炯的眼睛布滿血絲。

他看向清雅幹凈的徐清圓。

他真希望自己能和徐清圓一樣出淤泥而不染。

可他做不到。

林承打破這一切:“荒唐,以為這是你們的一言堂,以為這……”

他倏地住口,因他目光隨意地落在百姓中,想煽動百姓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他受到驚嚇,眸子厲縮,怔怔地看著那個方向。

人群後,披著鬥篷的青年撐著傘,安安靜靜地望著這一切,並不懼怕與他對視。

雨聲很大,雨水淋上他衣袍,仿若白羽沾水,孤鶴立於寒夜。

那是寒潭鶴影一樣遲暮的美。

那是林承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

那是晏傾。

也是……太子羨。

晏傾與林承隔雨對視,林承眼中真正浮起驚恐之意,如同竊國小賊面對歸來的主人。那主人越雍容高潔,越襯得他面目全非。

在林承眼神空白之際,一戴著鬥笠的男人快步到晏傾身邊,附耳與晏傾說了什麽。

晏傾便頷首。

他從林承身上收回目光,與那戴鬥笠的手下一同轉身,撐傘走入了雨霧中。

霧氣彌漫,大雨滂沱,天地間很快看不到晏傾的身影。

短暫得讓林承產生恍惚——晏傾真的回來了嗎?

而公堂上,徐清圓和韋浮拉回林承的神智:“林相,你的日記,是不是該拿出來呢?大理寺已經包圍您的府邸,想來您前幾日還好端端的日志,不會在此時突然被毀吧?”

林斯年喑啞著聲笑:“被毀了也沒關系……爹,我那裏有備份。”

林承呼吸困難,目光如刀,紮向他這個兒子。

林斯年就是個不知悔改的瘋子,林承越懼怕,他越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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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在芙蓉園中,見到了大魏皇帝暮烈。

先前他托左明,請和大魏皇帝相見。在他立於大理寺外觀看審案之時,屬下帶回了話,說陛下已出宮,前往樊川芙蓉園,太子羨可以去芙蓉園與大魏皇帝一見。

芙蓉園湖心涼亭中,晏傾與暮烈各坐一端。

一如羽鶴,一如烈日。

天色灰暗,濛濛煙起。

暮烈端詳著晏傾,不,是太子羨。

南國的太子蕭羨,是暮烈敬佩了許多年的守國者,南國的問題根深蒂固,非斷刀抽水不能好轉。一個年少的、從未有人見過的少年撐著一個國家,當年只是世家子弟的暮烈,多想見那少年一面。

有些人的人生,不獨是他自己的人生。

暮烈無數次懷疑過晏傾的身份。

晏傾無數次否認。

以兩位君主身份當面,沒有君臣之禮,這在兩人之間是第一次。暮烈本以為他第一次見到太子羨,會激動不已。事實上,感慨居多,哀意居多。

暮烈端詳著晏傾。

暮烈道:“你依然在養病?你的身體原來是真的這麽差,而不是一直搪塞於我。”

晏傾頷首:“多年舊疾,讓陛下掛心了。”

暮烈笑一聲。

暮烈道:“我方才去了南國末皇帝皇後為你建的那棵紫藤花樹下的樹洞。昔年廣寧和我說過,說你爹娘在那裏給你建了一個安樂窩,給你寫了很多祝福,說你爹娘很舍不得你。

“我沒有在意那些事……直到你終於承認你是誰,我才去看了那樹洞中的字。”

晏傾不語。

暮烈半晌道:“王不見王,君不見君……甘州觀音案,你身份暴露,我已然放過你,你為何還要回長安?你真不怕我殺了你?這皇位……”

他自嘲地笑了笑:“誰也舍不得放棄。你也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