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第3/5頁)

他只是坐在床頭,生怕陸清則會消失一般,直勾勾地盯著他。

等到下面的藥送上來後,他才動了一下,面無表情地扣著陸清則的下頜,將藥喂了進去。

並不是以往那種溫柔的口哺,而是懲罰意味地灌藥。

一口接一口的,沒有停歇,陸清則在睡夢中喝得有些急,嗆咳了一下,寧倦才停了手,替他擦了擦唇角的藥。

雖然臉色冷漠,他的動作卻極為小心,像在對待某種易碎的瓷器。

他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咬死陸清則。

喂好藥,寧倦脫下靴子,躺下來將陸清則帶進了懷中,深深地吸了口氣。

熟悉的、溫暖的馥郁梅香盈滿了胸腔。

卻似摻雜了點什麽其他的東西,不是苦澀的藥味兒,而是另一種更為苦澀的東西,讓他心口一酸,委屈得眼眶發紅,卻什麽也沒說,緊緊地抿著唇。

在杏林旁看到陸清則的那一瞬間,他陡然意識到什麽,渾身的血液像是一瞬間冷了下去,旋即又沸騰起來。

陸清則沒死。

他只是丟下他,不要他了。

那一瞬間,他有種被剜開鮮血淋漓的痛徹感。

但是滾沸的血液洶湧地流淌過心臟,整整三年,他從未如此鮮明地感受過自己的心跳。

即使陸清則不要他了,他的心臟依舊為他而跳動著。

寧倦緊摟著那具瘦弱的身軀,溫熱的觸感再不像無數個日日夜夜裏的虛幻泡影。

他長大成人,實現了小時候的願望,可以將陸清則密密實實地抱入懷裏,將下頜抵在他的腦袋上。

被冷風傾灌了三年的心口,陡然盈實起來。

即使人就在懷裏,寧倦還是不踏實。

生怕這還是那一重重夢境中的一環,只要再一松手,陸清則就會消失。

直到天色將明時,感受著懷裏人輕微呼吸的寧倦熬紅了眼眶,終於得以確認。

他的懷雪回來了。

陸清則是隔日傍晚才醒來的。

倒不是因為寧倦在客棧茶水裏下的藥太猛,而是加疊上了昨晚那碗風寒藥,裏頭添著些安神的東西。

睡醒時他還在發熱,但那種頭疼欲裂的感覺已經消除了。

他閉著眼,暈暈乎乎地醒了會兒神,昨晚的記憶慢慢重新湧現,陸清則陡然睜開眼,倉促地掃了眼周遭的環境。

是一間說陌生算不上陌生,說熟悉但也算不上熟悉的寢房。

陌生是因為他的確沒有在這間屋子裏住過。

熟悉是因為……這個寢房和他偶爾和寧倦閑談說,說到自己曾經居所的寢房布置,近乎一模一樣,比從前寧倦在乾清宮裏打造的那間屋子還像。

這是哪兒?

寧倦呢?

以及,他是從客棧被帶走的,錢明明呢?

陸清則撐著額頭想爬起來,力氣沒恢復,一下又倒了回去。

這番動靜驚動了在外頭守著的長順,長順連忙掀開簾子走進來,看到滿額冷汗的陸清則,感覺自己像是還沒睡醒。

今早陛下輕手輕腳地從寢房裏走出來,準備去上朝,吩咐他進去看著。

他進來一看,便看到若隱若現的紗簾之後,那張讓人一見難忘的臉。

長順一時蒙了。

陸大人不是死了嗎?

昨天那人就是陸大人?

陸大人沒死,為什麽不回京城,還要易容回京?

他心裏知道答案,但是完全不敢回答出來。

陛下也知道答案。

長順看著陸清則,仍然有種不真實感,端著隨時備著的溫熱茶水,送到床邊,看他臉色那麽難看,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陸大人啊……您這、這,這又是何必呢……”

陸清則蹙著雙眉,即使喉間幹渴,因為那絲陰影,也沒有接過茶水,直截了當問:“陛下呢?”

長順幹巴巴地道:“陛下在處理一些事務,一會兒便過來了。”

“錢明明被帶去北鎮撫司了嗎?”陸清則悶悶地咳了兩聲,聲音嘶啞,“他人呢?”

長順頓時成了啞巴,靜默不語。

陸清則閉上眼,深吸了口氣,攢起點力氣,翻身就想下床去找寧倦。

長順連忙攔他:“哎喲,陸大人,您就少折騰自個兒吧,陛下讓人守著整個此處,您出不去的!若是讓陛下知道您一醒又想離開,陛下肯定會更生氣的!”

陸清則沒有搭理他,推開他的手,踉蹌了一下,赤著足急速往外走去。

他不知道寧倦會怎麽對他,不過總歸都是他們倆之間的事。

但錢明明只是個無辜的人,若是再繼續牽涉到段淩光,局面肯定愈發不可收拾!

太陽穴突突直跳著,陸清則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竟然就那麽甩開了長順,踩著綿軟厚重的羊毛地毯,走到了門邊。

正待推門而出,門吱呀一聲便開了。

寧倦沉默的身影出現在門前,冷冷地看著他,顯然已經來了有一會兒了,在門外將屋裏的動靜聽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