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2頁)

從前天早上開始,他就注意到雪白柔軟的羊毛地毯上,多了幾個黑乎乎的小腳丫,跟雪地上的小貓腳印似的,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誰留下的。

……這孩子似乎真的很擔心他半夜睡著睡著突然一下沒了,每晚都要來試試他還活著沒有。

“怎麽不穿鞋?”陸清則伸手摸了摸這小崽子,好歹今天披上外袍了。

寧倦小小聲:“我怕吵醒你。”

陸清則啼笑皆非,勉強拉開被子一角:“既然這麽不放心,就同我睡吧。”

反正寧倦是個男孩兒,跟他一起睡也沒什麽。

小皇帝卻沒立刻爬上來,反而往後縮了縮:“老師等等我,我去洗洗腳!”

說著怕陸清則反悔似的,轉頭就小跑出去了。

沒一會兒,又噠噠噠抱著小枕頭回來了,把小枕頭往陸清則身邊一放,呲溜一下縮進被子裏。

陸清則看得好笑:“這麽想和我一起睡啊?”

寧倦認真地嗯了聲:“老師身上香。”

是那種浸入骨子裏一般的,溫和沉靜的梅香,稍淡時清冷,稍濃時溫暖,只要嗅到這個氣息,就會讓他感到平靜。

陸清則彈了下他的額頭,輕聲笑罵:“小兔崽子。”

寧倦不以為逆,被陸清則這麽罵了,反而有些說不上的高興。

陸清則肯定不會和陳小刀這樣吧。

還是他同陸清則更親近!

一到夜裏,宮裏就靜得像片死地。

陸清則安靜了會兒,還是開了口:“果果,寧琮離京,我也該回府了。”

原本還在暗戳戳往他懷裏蹭的寧倦一怔,委屈了:“老師為什麽要急著走,是不喜歡和我待在一起嗎?”

銀白的月色從窗外淌進來,微微映亮屋內,隱約能看到這孩子撒嬌的樣子,長睫濡濕,黑亮的眸子裏泛著淚光,小嘴扁著,像只落了水,可憐兮兮望過來的小狗。

小皇帝學習快,學撒嬌也快啊。

可愛的東西讓人手欠,陸清則忍不住又掐了把他的臉,嘴上倒很無情:“這招沒用。”

寧倦期期艾艾的:“宮裏這麽大,老師以後就住在宮裏不行嗎?”

“不行。”陸清則原則分明,“我一介外臣,住在宮裏像什麽話。”

崇安帝死前賜死了一大片宮妃,但仍有零星幾個不受寵的,仍在深宮冷院裏待著。

要不是因為他是帝師,又受了傷,在朝堂上風評不錯,住在宮裏這麽久,那群禦史早把他罵死了。

“可是……”寧倦很不甘心。

陸清則受了傷,現在出宮修養的話,他肯定舍不得讓他再每天進宮為他講學的。

以他的身份,又不能日日跑出宮去找陸清則。

陸清則揉了把往他懷裏蹭的小腦袋,毛茸茸的:“乖,聽話。”

落在頭上的那只手雖不算寬厚有力,卻溫和而細致,帶著一股柔慈悲憫。

寧倦拒絕不了。

他低落地“嗯”了聲,聲音拖得很低很長,沾滿了失落。

陸清則實在不忍心讓這小孩兒難過,嗓音愈發溫和:“果果,老師回去,是為了給你準備生辰禮物。”

禮物?

寧倦眨巴眨巴眼,距離他的生辰還早啊。

可是一想到陸清則在給他準備禮物,他又感到了一絲安慰,抱著陸清則的一條胳膊,嘰嘰喳喳地跟他說了會兒話。

最後陸清則先抵抗不住困意,呼吸逐漸均勻。

翌日,在小皇帝的萬般不舍中,陸清則生生拖到了傍晚才出的宮。

小家夥不放心,讓長順送陸清則到家,連帶著拎了一堆藥材和補品,滿滿當當地裝了個馬車。

陳小刀早早就等在了宮外,美滋滋地把陸清則接走。

到了陸府,他送走長順,吩咐下人收好宮裏帶出來的東西,才扶著陸清則走進了闊別已久的陸府內院。

進了屋,陳小刀就說起正事:“公子,我按您說的,給範大人的母親請了位更好的大夫,現在範母的病有了好轉,我猜他今晚就會登門造訪。”

“辛苦了,”陸清則欣慰地拍拍陳小刀的肩,“這件事多虧了你,做得很好。”

陳小刀尾巴都要翹上天了,幹勁十足:“我去吩咐廚房煎藥!公子先好好休息會兒。”

陳小刀沒猜錯,晚飯過後,陸清則在書房裏悶著臉喝完一碗苦藥,剛呲牙咧嘴地戴上副痛苦面具,範興言就來陸府拜訪了。

他不慌不忙地換上從宮裏帶出的銀白面具:“去把人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