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範興言此前並未見過陸清則。

去歲風光無限的年輕狀元被下了詔獄時,所有人都覺得他活不過初春了。

沒想到死裏逃生的陸清則依舊選擇擁護正統皇室,為保護幼帝,甚至差點死於賊人刀下。

朝內許多大臣都對陸清則懷有敬重之心,可惜烏雲蓋頂,無人敢言。

範興言早就想結交陸清則,只是苦於老母病重,無暇他顧。

隨著陸府的年輕管家踏入書房,他一眼就看到了陸清則。

這位傳言裏的帝師戴著副銀面具,負手站在窗邊,腰背如竹挺立,窗外的風一掠,單薄清瘦的身形似乎也隨之一晃,擡手抵唇悶咳了幾聲,指尖雪白,露出的唇瓣亦泛著病態的蒼白。

端的是風姿如月,不染凡俗。

範興言心裏一跳,幾乎擔心他就會那樣倒下去,不由自主地跨了一大步,想去扶住他。

陳小刀快了一步,沖上去一把關上窗戶,抱怨道:“公子,你身子不好,不能見風的,我就一會兒沒看住……”

陸清則擺擺手,不太在意,嗓音卻略有喑啞:“悶得慌,呼吸點新鮮空氣。”

說著扭過頭來,微微一笑:“範大人,久仰。”

範興言眼眶忽然一熱,想也沒想,撲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陸清則愣了下:“範大人這是做什麽,快快請起!”

範興言的聲音有些哽咽,硬生生行了一禮,才讓陸清則扶起來,鄭重道:“無論公私,帝師都受得範某一拜。”

陸清則嘆了口氣,示意陳小刀去外面守著,帶著範興言坐下來,嗓音溫和:“範大人一片孝心,陸某不過略盡綿薄之力,能幫到忙就心懷甚慰了。”

範興言眼底含淚,搖頭道:“帝師懷瑾握瑜,光風霽月,又有浩然之氣,在如今汙濁朝堂上涅而不緇,範某早就心向往之,此番您於我更是有救命之恩,範某萬死不能報。”

陸清則:“……”

饒是他臉皮再厚,也被誇紅了,好在戴了個面具能遮掩,倉促地咳了下:“範大人直呼我的名字就好,令堂的情況如何了?”

範興言的情緒平復了點,羞赧地擦了擦眼睛:“家母的病情已有好轉,大夫說,不出半月就能下地走路,這一切都多虧您了。”

陸清則眼底露出點笑意:“那就好。”

範興言看著他臉上冰冷的面具,聲音發澀:“您的身體如何了?臉上的傷……”

“沒什麽大礙,多謝範大人關懷。”陸清則摸了摸臉上的面具,“不過這傷在臉上,過於猙獰,為防嚇到旁人,往後只能戴著面具了。”

看他風輕雲淡的,格外豁達坦然的樣子,範興言心中本就澎湃的感激與敬仰又上了一層樓,逮著陸清則又是一頓激動的彩虹屁。

陸清則:“……”

您這不重復的誇人文采,放到現代飯圈一定很受歡迎。

範興言自然不是來光來吹彩虹屁和幹道謝的。

情緒徹底恢復之後,他的臉色凝重了點:“我等外臣至今未能見過小陛下幾面,不知宮中情況如何,敢問範某能否做到什麽?”

陸清則保持微笑聽了半天彩虹屁,見終於進入正題了,略松了口氣,緩緩道:“如今陛下唯有我一人教導,也不能上朝聽政。我想,此次藩王回京,陛下遭刺,正好可以作為一個突破口,若是範大人願意聯合所有禦史一同上諫,想必即使是衛首輔,也攔不住悠悠眾口,只是……”

會得罪衛鶴榮,有風險。

但言官的威力,是連皇帝都受不住的,更何況衛鶴榮本就立身不正。

他略微停頓,範興言立刻會意,面色堅毅:“您放心,範某必不會辜負您的期待!”

陸清則肅然起身,鄭重地朝他行了一禮。

範興言不敢受禮,連忙避開:“這本就是我等的職責,帝師不必如此!您病體未愈,要好好修養才是。”

說完,熱血已經燃了起來,握拳道:“範某現在就回去寫折子!”

熱血範大人不等陸清則說話,飛快回了個禮,轉身就跑了。

守在門外的陳小刀甚至跟不上他的速度。

陳小刀目瞪口呆,納悶地撓撓頭:“公子,這範大人冒冒失失的,能靠譜嗎?”

陸清則眼褶一彎,悠悠笑道:“放心,沒有比他更靠譜的。”

原著裏,範興言的一番孝心打動了馮閣老家的千金,掐算一下時間,馮姑娘應當已經私服見過範興言了……就是原本該馮姑娘暗中施助,被他截了道。

範興言現在只是個小小的禦史,但很快,他的品格與才能會得到馮閣老的賞識,隨即迎娶馮閣老千金,走上坦蕩仕途,話語權越來越重,最後也確實得到了暴君的重用,年紀輕輕便有望入閣。

最重要的是,馮閣老與衛鶴榮有齟齬,看不慣衛鶴榮已久,只是礙於朝野人心渙散,衛黨又勢大,郁郁地裝病告假了許久,有機會自然會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