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程榆禮是在外面見到了夏橋的車, 才匆匆前來迎一下客。

夏橋聞聲,忙起身走過來,伸手向程榆禮, 他個頭低一些。程榆禮微微折身, 松開秦見月,轉而握住他的手。

夏橋面含笑意說:“成家了, 看著穩重多了。”

夏霽仍沒記起來這個秦見月是哪號人物,她放棄思索, 手隨意地搭在她老爸的肩膀上, 佯裝不滿的語氣:“哎呀老夏,你以前就天天誇他穩重, 我懷疑你到底是在誇他, 還是在諷刺我啊?”

她說完,家裏人都笑起來。沈凈繁說:“要不是你小時候成天惹是生非的, 你爸估計也不會看誰都穩重。”

夏霽又走回去:“我現在也成熟啦,你也誇誇我唄。”

程幹插話說:“成熟沒看出來, 鬼點子倒是一套一套的。”

夏霽道:“我不就是把你那竹子不小心給弄折了嘛,你到現在還記仇呢!小心眼!”

程幹聞言,竟也不惱。還笑眯眯嗔怪她:“麻煩得很, 惹事精。”

夏霽鼓了鼓嘴巴, 做起鬼臉。

程幹面上的笑意未斂, 秦見月未曾在他身上汲取過這樣慈眉善目的溫度。像變了一個人一般。

眾人在笑, 程榆禮臉上只帶一點應付性的笑容, 遊離在他們的歡樂邊緣。

秦見月也不知道此時她的神色看起來如何。

手被牽起, 程榆禮打算拉她過去坐, 而她慢慢松開, 溫吞說了句:“你們先聊, 我上去取一下東西。”

程榆禮斂眸看她,有話要說的神色,又欲言又止,最後輕輕:“嗯。”

秦見月便轉身往樓上去。程榆禮的臥室在三樓,她走得意外艱澀。腿腳酸脹,脊背汗濕。步入三層廊上,瞥一眼客廳。程榆禮和那位夏叔叔圍坐在茶幾一角,攀談姿態。

夏霽在爺爺奶奶二人之間繞來繞去。還是那麽活潑靈巧。

遙遙看去,秦見月握著門把,掌心攢汗。這樣心思復雜的暗中注視,和他們其樂融融的氛圍,眼下黯然酸楚的心境,讓她仿若回到少女時期。繃不直的腰脊,擡不起的視線,在晦暗處演著獨角戲,眼皮上積蓄著一層又一層的汗。

構成她此刻進退兩難的局勢。

秦見月往下呆呆地望著,四五秒後,程榆禮倏地擡頭看她一眼。

擰開門把,秦見月進了房間。

屋裏充斥恬淡果香,她找出他遺漏在衣帽間的圍巾。

秦見月沒急著出去,她雙腿沒出息地犯軟。找地方坐下。

她原以為時隔多年的一場賬終於要開始一一清算,甚至做好上陣的準備,沒有料到夏霽卻不記得她了。這讓她全副武裝的身體一瞬佝僂下來,盔甲沒有派上用場,被賦予的勇敢沒有得到及時有效的發揮。拳頭打在了棉花上。

大家都往前看,獨獨秦見月作繭自縛。

既然如此,還有沒有必要往事重提?或是假意友好,恩怨翻篇。加入他們兩家在客套和親密之間的微妙熱絡。

手邊是程榆禮的圍巾,是羊絨質地,純凈的淺灰色。秦見月捏著布料,放在鼻息下面聞。

一股他頰上的香氣,閉上眼,感受埋首在他頸間的暖。

手機震動一下,秦見月取過來看。想是她消失太久,他的關懷來得及時。

程榆禮:怕見外人?

程榆禮:我找個借口溜,你下來吧。

臨走前,夏叔叔跟程榆禮說改天有空一起吃飯,程榆禮點頭應聲,秦見月也得體地笑著,微微點頭說好。

坐上他們的車,秦見月如釋重負。她問:“是外人嗎?看起來關系很好,還以為是親戚呢。”

程榆禮在冰塊漸融的路面緩慢開車,應道:“是外人,家裏人都領你見過了。”

秦見月“嗯”了一聲,“那個女孩,和爺爺奶奶很熟的樣子。”

程榆禮道:“有的人天生就善於哄老人家開心。”

秦見月沒什麽笑意地牽了牽嘴角,“那你跟她熟嗎?”

“我怎麽隱約記得你問過這個事兒。”程榆禮支著太陽穴,若有所思。微微偏頭看她,“你跟她是不是認識?”

秦見月說:“不認識。”

程榆禮想了想,接上上面的問題:“不熟,早就沒聯系了。”

“那以後還會見嗎?”

沉吟片刻,程榆禮略一思忖,笑了下:“想起來了,那天是不是你看見她照片,說漂亮。”

他騰出手來揉她的臉:“記性倒是好,醋到現在。”

秦見月笑說:“對啊,看人家太美了,莫名其妙就有點危機感。”

他說:“叫你刪你不刪,我自己刪了。”

她一愣:“啊?為什麽啊?”

程榆禮淺淺地勾唇:“這不是預感到我太太有危機感,以絕後患。”

沒有見識過他還有這樣“殘忍”的一面。這其中必然不是只有要給秦見月安全感的緣故。她知道程榆禮跟夏霽本身就不對付。許是被出言不遜或是死纏爛打了,種種理由,都會讓他不願留下這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