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3/4頁)

今天是夏至,天黑得格外晚,快到八點才暮色四合,他的車停在外面,二人抄近路走了操場。田徑隊的訓練堪堪結束。

這一片田徑場,這高高的主席台,如果他們有眼睛、有記憶。會見證多少的悲情和圓滿呢?

從不是拋頭露面個性的秦見月,會在老師問關於運動會誰想舉牌子的時候主動站起來,說她想試試。

為的是能夠每天放學後有兩個小時的訓練時間,她可以借著一起彩排的契機,多看幾眼國護隊的程榆禮。

她到現在都記得那段時間,學校廣播台每天放的是什麽歌。熟悉的旋律響起時,那些繁瑣的細枝末節反復卷土重來。

程榆禮走得有些急,似乎是在想什麽事情。

其實也不是走得急,他只是腿長,所以邁的步子大。

秦見月走在他身後,往日的跟隨中,如果不小跑一段根本跟不上他的步行速度,沒多久兩人的距離就會被拉大。

他注意到了,便頓住腳等候她:“想吃什麽?”

秦見月想起一個好地方,“學校門口有一家私房菜館很好吃。你還記得嗎?”

“有點印象,”不過,他想了想,“你確定要吃這個?”

秦見月好奇:“嗯?怎麽了嗎?有什麽問題?”

程榆禮笑一下:“沒什麽,這不是少了次訛我的機會。”

秦見月微笑:“誰稀罕一頓飯呢。”

她的手被他握住,兩人一同往胡同裏走。

媽媽菜館。

是八年前見他的最後一面的地點,同樣的夏至,他返校來參加畢業典禮。同樣暮色四合的八點鐘。

秦見月在高一下學期留長了頭發,長到可以紮起來了,但也只是在腦後綁了一個小麻雀尾巴。是為了方便,不是為了漂亮。

尾巴翹著,她一邊悶頭吃飯一邊奮力地背誦著單詞,為高一結束的期末考做準備。

便攜的單詞本上畫畫圈圈筆痕老舊,泛黃的紙張翻來覆去地被掀動。

秦見月啃著一塊難以下咽的雞胸肉,在心裏默默記著discrete、discrete,分離的、分離的。

一股濃郁的梔子香氣鉆入她的鼻腔,像警示燈一樣刺激到她的大腦皮層。

有人推開門,風鈴被卷響。

很多高個的學長學姐進來,讓這個空蕩的只有她一個人的餐館變得鬧哄哄。

夏霽的聲音:“阿禮你吃什麽啊?”

秦見月咽下那塊雞胸肉,把手中的單詞書放在腿上,她生怕這樣的舉動是可笑的。

悶著頭,不敢擡眼看這裏的任何一個人。

程榆禮只語氣慵懶地說了四個字:“隨便點吧。”

秦見月不再進食,她用紙巾擦拭了一下嘴角,反反復復,換了三張紙,才算擦滿意。

她注意到那個高大的人影在她前面的前面一桌坐下。

秦見月意識到了些什麽,他要畢業了。從此以後,山高水遠,她的思念將隨他的離去而被埋葬。

偷偷掀起眼皮,想壯著膽看他最後一面。

而她擡頭那瞬間,卻被擋在程榆禮身前的少女捕捉到。

又是那雙像刀子一樣剮在她身上的眼睛,讓秦見月一下子慌了神。

程榆禮已經落座,在最角落裏的座位,她隱隱聽見有人在問他高考填志願的事——“你一志願哪個學校啊?”

程榆禮淡道:“定下來跟你說。”

他疊著腿,托著下巴,一只手悠閑地刷著手機。

隨行的幾個女孩穿著款式很好看的熱褲,秦見月低著頭,只能看到她們白皙纖長的漂亮的腿。

她放下筷子,牽著書包就要往外面走。

余光卻貪戀地留在他身上。

而程榆禮一直在看手機,始終沒有擡頭。

女孩子們攀談嬉笑的聲音很清脆,秦見月卻覺得幾分刺耳。

他身邊的這些朋友,或許成為他生命裏的過客。此時交好,來年陌生。

但秦見月,她甚至連過客都不是。

餐館裏狹窄的走廊讓她走得極為漫長。

她的余光裝了人,他的視線從不為她停留。一場平平無奇的、就像每天都會發生上百次的擦肩,成為她最後的告別。

快到門口,突然有人伸出一只腳。不知道是惡意還是無心,秦見月狠狠摔了個狗啃泥。

下巴重重嗑在門口的台階上。那一瞬間,身體是麻木的。熾熱的心臟跌進沼澤,往下深陷。

整個餐館裏頓時安靜了一秒。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正在前台悠閑點餐的少年。他回眸發現倒地的女孩,頓時折身扶了一下見月,溫聲問道:“還好吧,摔哪兒了?”

她被扶住肩膀。

這人叫祁正寒,她對他身邊的每一個朋友都熟悉——自作熟悉。

秦見月掙開他關切的緊握,喉嚨口緊緊阻塞,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她搖了搖頭,狼狽從地上爬起來。骨骼的劇痛讓她覺得腳在飄,搖搖晃晃好像下一秒又會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