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4頁)

南鈺不滿她的咋呼:“嚷嚷什麽,你聲小點兒。”

秦見月順著二人目光看過去,底下賓客將至,大幕尚未拉開,觀眾席幽深如暗夜。僅大門門縫透進一點光來,眾人簇著一名老叟說話,奶奶身前戴著賀壽的花兒,古樸的八仙桌上擺著一只鮮艷紅潤的蟠桃。

是大戶人家的陣仗。

老人家容光煥發,膝下承歡,笑意盈盈。

她的視線接著向後面挪,在隱晦曖昧的黑暗裏,倚在一張八仙椅上的男人清貴而孤拔,面上帶著和煦淡笑在聽旁人說話,半邊身子浴在罅隙裏的光下。

陰影與光明的交替令他的身形輪廓影影綽綽,並不明晰可辨。

男人修長的指攏住雕花的紫砂杯,胳膊閑散地撐在身側的桌沿。

杯口貼住薄唇,輕呷一口上好的金駿眉。

極致的容顏隱在薄霧青煙之中。

秦見月的呼吸霎時滯住。

他一如往昔,慵懶,驕矜。清凈孤絕。姿態像一只鶴,性子又如一只貓。

時隔經年,她竟也能一眼將他認出。

然而他不再是大她兩屆的風雲人物程學長。

而是京城程家的二公子——程榆禮。

時光的灰塵被撣盡,這個諱莫如深的名字再次清晰地撞到秦見月的心坎上。未滅的心火被添了一把柴,再一度轟然灼燒起來。

這一刹鮮明的感知,說不清是熱或是疼。

鬼使神差,正在和長輩交談的男人忽的掀起眼皮,往閣樓上看了一眼。

男人狹長而淡漠的那雙眼猝不及防和她對上,一秒不到,秦見月背過身去,心虛鉆進休息室的門。

只留背後陸遙笛的尖叫:“哇哦,真的好絕!”

窗外棠梨在風口沙沙作響,春葉在眼下郁郁蒸蒸糊成一團濃厚的青綠。

秦見月一閉上眼皆是他那雙笑不及眼底的眸。她重執眉筆,指骨都打顫。

-

大幕掀開,好戲登場。頭一出戲演的是程派的《鎖麟囊》。

程榆禮應了奶奶的話,坐到最貼近她身側的凳子。長輩的寵愛昭然若揭。奶奶今日精神倍加,喜笑顏開,饒有興致同他指點唱法。

程榆禮低眉,微微側身倚著奶奶。老人家翹著指頭指著台上道:“這姑娘不錯。”

男人眼一眯,往台上定睛瞧去,淡聲問一句:“哪位?”

“旦角兒。”

程榆禮的視線落在唱花旦的姑娘身上。

厚重粉墨遮不住她五官的靈巧秀氣,看著像是個初出茅廬的,秋瞳剪水,神色裏還沾了點兒怯。

開口唱腔卻是極為老道自然,嗓音條件又是天生的好,古樸而婉轉的一套唱法,穿雲裂帛,余音繞梁。

唱詞結束,程榆禮才聲音懶倦開口評價一句:“確實不錯。”

“是不是新來的?”奶奶忽的又問:“哪天排她的戲啊,我改天兒還得來。這麽兩句怎麽能過癮。”

程榆禮說稍後我給您問問去。

……

台上的燈光很亮堂,秦見月看不到台下。她不知道是怎麽唱完漫長的一出戲,下台時才發覺緊張到半條腿都發麻。

中場休息,她回到二層閣樓,又接到媽媽秦漪的來電問候,秦見月尋了個僻靜處接聽。

站在二樓晦暗無燈的樓梯口,腳下是一塊滑膩的陳舊木板。

秦漪問她:“唱的怎麽樣?”

秦見月一整出戲都演得心猿意馬,懨懨答了句:“就那樣唱。”

秦漪默一陣,聲音沉下去一截,說明來意:“王誠微信你怎麽還沒加,你二姨剛又來催我了。”

秦見月聽見這事莫名心煩:“我說了我不想相親,加他幹什麽?”

“你就給你二姨個面子,跟人聊兩句又不耽誤你時間,沒準處得來呢。實在不行再找個借口推了也不要緊。”

秦見月說:“你直接就跟二姨說,我不相親,我這輩子都不結婚,你叫她閑的沒事去拜拜送子觀音求十個八個孫子,管別人的事兒幹什麽呀?真是吃飽了撐的。”

她講話聲音綿軟,縱使是在生氣,毫無殺傷力。

秦漪道:“欸我說你這孩子——”

秦見月不再聽,低頭憤懣將電話掐斷。

她攜著一股脾氣,轉身往下走,一擡頭倏地望見站在樓梯轉角處的人影。

秦見月瞳孔一緊。

男人許是怕驚擾她的通話,也沒往上走,就耐心十足在那兒候著,身姿頎長倚在護欄上,兩腿修長,站姿不拘。身上穿件質地綿軟的青灰色的襯衫,下擺紮在西褲的腰帶裏。

太過黑暗的環境讓人看不到他的神情,只隱隱讓她看見襯衫裏雪白的一片膚色與硬朗鎖骨。

他太過高挑,即便不冷臉,不發脾氣,也給人很強的距離感。

狹長慧黠的瑞鳳眼微微眯起。

南鈺的形容沒有錯,程榆禮給人一眼的感覺就是:又帥又貴。

秦見月步子頓了三四秒鐘,忽然陷入進退兩難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