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狐狸(第4/5頁)

方硯唯的指尖壓在琴弦上。

他擡起頭,遙遙地望向台下第一排坐著的路執。

他笑了一下,台下有閃光燈亮起。

他把傷口未愈的手指壓在了琴弦上,撥出了第一串音符。

陳老師:“?”

“這不是《聲聲慢》啊。”坐在陳老師身邊的何歲歲說,“方哥臨時忘調子換曲了?”

“執哥。”何歲歲問,“方哥是不是沒怎麽練啊。”

路執沒回答,漆黑的眼睛,瞳孔緊縮。

“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1]

“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

有什麽東西,在他的手裏失控了。

十三歲那年,路建昌再一次把煙頭壓在了他肩膀上,他把啤酒瓶砸在了路建昌的腦袋上。

自那以後,老城區的孩子都害怕他,都把他當老大。

學生之間的很多事情,拳頭是解決問題的最快方法。

他一度這樣認為。

鷺中簡陋的聯歡會舞台上,琵琶琴音泠泠。

“說什麽王權富貴,怕什麽戒律清規。”[1]

為什麽是這首歌。

竟然是這首歌。

他能殺了路建昌。

他完全能。

可如果這樣,他會成為下一個路建昌。

琴弦割開了指尖未愈合的傷口,血珠沿著方硯唯細白的手指滾落下來。

“愛戀伊,愛戀伊……願今生常相隨。”[1]

琴聲停止。

舞台上的追光燈暗了下去。

“嗚呼!程靜萱跳舞!”何歲歲歡呼了聲,轉頭看站起來的路執,“執哥?你不看了嗎?”

路執離開了學校的大禮堂。

活動室裏沒開燈,月光灑了半瓶,碎在地上,方硯唯坐在月光裏,用紙巾胡亂擦自己的指尖。

在看見他的瞬間,路執懸著的心忽然放下了一些。

還好,他的小紅狐狸,還在這裏。

“老陳這這破琴太硌手了。”方硯唯邊收琵琶邊罵,“執哥?”

“不疼嗎?”路執停在他面前,“那樣彈。”

方硯唯搖搖頭。

“要去吃火鍋嗎?”路執問,“白棲遠的店裏,新出了菌湯鍋,說是和你們那裏的,一個口味。”

火鍋?

方硯唯借著月光,擡頭看了眼墻上掛鐘上的時間。

“今天不太想吃。”他說。

“我餓了。”路執低著頭,右手搭在他的袖口,“我還沒吃晚飯,餓得有點頭暈。”

他這麽低聲說話的時候,看上去似乎真的有些無害和可憐。

“那……去吃蚵仔煎?”方硯唯試探著問。

“好。”路執說。

蚵仔煎的攤位正要收拾離開,賣了他們最後兩份。

“哎呀,這倆做得不太好。”攤主跟方硯唯說,“這樣吧,你明早上學時再過來,我補你一塊大的。”

方硯唯愣了下,然後說好。

微濕的海風吹過來,鷺嶼中學隱匿在夜色中,校門上的燈牌壞了幾條邊,顯得不那麽清晰了。

遠處的教學樓還亮著幾盞燈,隔著這麽遠,方硯唯也能一眼就看見高三(1)班的位置。

“執哥,我……”他開口。

“我想吃葡萄冰。”路執打斷了他。

他錯愕地擡頭。

“我幫聯歡會忙了一下午,連水都沒喝上。”路執說,“我的手腕還被劃傷了。”

擡起來的手腕上,確實有一道劃痕。

就是他媽的看著像現掐的。

方硯唯:“……”

這個季節,都已經入冬了。

而且這個時間點,就算是處於南方的鷺嶼,也買不到葡萄冰吧?

“礦泉水可以嗎?”他問,“一定要葡萄冰嗎?”

路執站在樹影裏,垂著頭。

那身校服穿得依舊板正,漆黑的眼睛卻斂著,看上去很失落。

已經是冬天了。

路執給他買了無數次的葡萄冰,這個時間,就算是他跑遍整個鷺嶼,他也沒辦法買到。

“執哥。”他深吸了口氣,咬咬牙,“我今天22點半的飛機。”

路執臉上無辜和純善的神情,一點點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到了極致的漠然。

“去哪裏?”

“……A國。”

“幾天?”

方硯唯的心口像是被刺狠狠地紮了一下。

他沒有辦法回答。

“方硯唯。”路執背靠著樹,看著他,嘴角勾起點笑意,“你以為不告而別,就不算是分手嗎?”

“我……”

我沒有。

我只是……不想聽見那兩個字。

不管是我說,還是你說。

他還沒反應過來,路執就扣著他的手腕,猛地拉著他往前走。

他掙紮不過,再一次感覺到兩人之間力量的懸殊。

原來學校附近還有這麽破舊的小旅館啊。

“未成年不可以入住。”前台看向方硯唯,提醒了一句。

方硯唯:“我……”

“他成年了。”路執伸手從他的口袋裏拎了張身份證,甩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