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第2/3頁)

蕭其臻喜上眉梢,連忙趕去彼處。

那亭子還是當年的舊貌,周邊景色從初秋轉為初夏。靜靜的水面上小橋照影,荷芰蕩漾,大紅鯉魚追逐著墜落水中的石榴花。池畔仍有白鷺鳧水,不知是否是當年助他題詩的那一只。

他對景懊悔,自怨當初迂腐沒抓住機緣早點表白,如今千山阻隔,還能保住多災多難的姻緣嗎?

不久柳竹秋來了,她換上了素雅的家常裝束,姍姍渡橋的姿態也似昨夜星辰,照亮回憶。

蕭其臻望著她難抑淚水,想迎上去,腳跟深深種在地上,難挪分毫。

柳竹秋看懂他的心意,淡淡酸楚淡淡失落,假如上次在這涼亭相遇時便嘗試接受他,現在會怎樣呢?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①”

人世間的遺憾都是這樣譜就的。

她不願再帶給他更多憾恨,以風和日暖的表情接待。

“聽說大人授命擔任廣東按察使,粵地民風粗獷,內多山賊,外多水匪,朝廷任命大人為該省臬台,是想借你的才幹整頓當地法紀,厘奸除弊,維系風化。還望大人此去多努力。”

蕭其臻鄭重點頭,欲開口訴心事,卻遭沉重打擊。

“大人和小蘭的婚事……是我向先帝求來的。”

柳竹秋說這話時嘴裏像含著千斤重的鉛塊,愧疚得擡不起頭,又必須正視他的驚詫痛心,認真解釋:“大人為我知己,該明白我想要什麽。今上多疑,我向他換取自由的條件就是終身不嫁……”

蕭其臻狷急打斷:“我可以為你終身不娶,大不了以後從族裏過繼個孩子承襲香火。”

柳竹秋搖頭:“大人不對外做出與我斷情的樣子,今上就會一直猜忌你,大人身負才學,應為天下蒼生謀福祉,不該將時光浪費在我身上。”

他們的思想境界是想通的,蕭其臻想起上次許太後下旨讓柳竹秋去宣府,分別時她對他的囑托,立刻在悲傷中釋然了,淚眼凝視她良久,哽咽著說:“我明白了,可是你今後該怎麽辦呢?”

他願意為他們共同的理想犧牲一切,只擔心她從此找不到出路。

柳竹秋樂於與他分享計劃,神采奕奕說:“我想回老家試著撰書、講學,把我的經歷和想法分享盡可能分享給大眾。”

不能做利劍劈開官場上的黑暗,她還可以化身火種,焚燒纏縛世人的藤蔓。

蕭其臻眼前一亮,振奮道:“蜀地民風開化,憑你的本事一定行。我到了廣東也會幫你宣傳。”

柳竹秋笑道:“我如今是自由身了,往後定會去大人任上探望你和小蘭。”

意識到他們並非永訣,蕭其臻好受多了,躊躇片刻,從懷裏取出一塊玉牌贈給她。

“這是我上次決定向你求婚後訂做的,取貨後一直沒機會送給你,現在請你留作紀念吧。”

柳竹秋接過玉牌,上面刻著一首詩:“孤松棲雪嶺,往返只寒鴉。翹盼清風過,相依看錦霞。”

看到他曾經的美好暢想,她喉頭有些發緊,同時會心而笑:“好巧,我也有件禮物送你。”

說完從袖口裏抽出一把折扇遞上。

蕭其臻展開扇子,只見扇面上畫著松柏圖,留白處的題詩竟正好在唱和他寫在玉牌上的詩句。

“峻崗風嘯疾,松柏自清吟。蒼勁崔嵬骨,孤高正直心。林禽爭托庇,芳草喚知音。冰雪欺不倒,陶然撫月琴。”

有一種深情不在耳鬢廝磨,如膠似漆,在於相知相惜,不論經歷多少次勞而無功的付出,依然甘願用心血澆灌對方的情懷。

他們不約而同相互揖拜,眼中含淚,臉上帶笑,往後將沿著各自的航線,向真理進發。

陳尚志每天纏著陳良機吵鬧,要求見忠勇伯。

陳良機打聽到柳竹秋回家了,厚起臉皮派人登門請求。

柳竹秋也很掛念陳尚志,馬上派人去接。

祖孫來到柳府,陳尚志見到柳竹秋便急切地迎上去,被陳良機用力拽住。

“裕兒,忠勇伯是女子,你不能再像過去那麽隨意了,而且得改口稱她‘滎陽君’。”

柳竹秋笑說:“裕哥小孩兒心性,閣老不必較真,請您先跟家父說會兒話,我領裕哥去園子裏逛逛。”

她讓柳邦彥陪客,牽著陳尚志去到花園的水榭。

陳尚志見周圍沒人了,一把抱住她,委屈巴巴埋怨:“季瑤,那天你怎麽又騙我?知道你被抓進昭獄,我都擔心死了。”

柳竹秋抱歉地哄他一陣,說:“我正想去找你呢,可巧你先過來了。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我就快隨父母回老家了,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來,你願意跟我一塊兒走嗎?”

陳尚志先聽前面還以為她又要丟下自己,急得擰緊眉梢,聽到結尾方才放心露笑,使勁點頭:“願意,願意!可是,要怎麽跟爺爺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