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第2/3頁)

柳竹秋站在染血的金屏旁,臉上沾著未擦凈的血跡,凜然若冰地宣布:“賊首已經死了。”

章皇後爬到朱昀曤身邊,愛子死不瞑目的慘狀擊碎她的臟腑,她不避血汙的抱住他嚎哭。哭聲旋即占領逐漸安靜的大殿,人們感受各異的內心裏生出相同的想法:這場荒誕血腥的篡位暴動總算平息了。

莊世珍剛才全力守護慶德帝的遺體,叛賊還不敢上前傷他。這時果斷站出來,命人去慈寧宮請太後過來主持大局,並將傷者擡去殿外救治。

張選志身負重傷,昏迷前催促人們速去迎接太子回宮。

章皇後還在龍椅後哭潁川王,母子倆都成了血人。

莊世珍擔心皇後還有潛伏的黨羽,不敢讓她遠離視線,又不能任她留在這兒,便采取折中的方法,叫人擡走朱昀曤的屍首,帶皇後去皇極殿西廡房關押。

章皇後與官校搶奪兒子,將朱昀曤頭上的冕冠扯散了架。帶血的旒珠滾落一地,她被迫正視一無所有的敗局,痛不欲生地調頭撲向柳竹秋,嘶吼著要她償命。

朝堂上哪還有一國之母,人們仿佛觀看窮兇極惡的夜叉,都替先帝恥辱不值。

想當年那麽多大臣上書勸說慶德帝采選妃嬪充實後宮,都被他斷然拒絕。

這愛妻之情民間也屬罕見,在帝王家更是絕無僅有,誰能想到他深愛的章皇後妒忌多權詐,迫害儲君,謀朝篡位,竟是賈南風①一流的妖後。

這叫史書如何評說,真枉費了先帝一片情貞。

柳竹秋不費力氣地躲避章皇後追打,她並不恨這女人,反而可憐她。

皇後早年保護聖躬,肅清內外,勸賢遠奸,嚴明紀綱,實有大功於社稷。後來才受不成器的家族帶累,迷失在狹隘的權利欲中。

如果真是為自身背叛丈夫,還算忠於自我。可她的根本目的旨在維護娘家天長地久的富貴,終是為男人做附庸,徹底斷送了一切。

宮人們強行架走瘋癲的皇後,趕著打掃金殿。另一路人擡來慶德帝的梓宮②,在後殿裝殮了,等乾清宮的靈堂搭好再擡回去。

朱昀曦接到陳維遠奏報,於酉時三刻率領隨行官員趕回皇宮。

來到皇極殿內,金磚玉柱上的血汙還未清理幹凈,無傷和輕傷的官員們圍上來哭拜,飽受恐慌煎熬的內心終於迎來一絲安定。

朱昀曦不管別的,只問先帝的靈柩在哪兒。

內官忙引他去後殿。

棺蓋尚未閉合,朱昀曦步履遲緩地上前,像去實現最可怕噩夢。等慶德帝的遺容映入眼簾,他頓時沒入悲痛的深海,跪爬著撲到棺蓋上嚎啕大哭。

昨晚父皇神思還很清明,並說好等他回來,不到半日竟天人永隔了。

失去最疼愛的他的親人,朱昀曦痛貫心膂,哭著質問莊世珍:“聽說父皇今日遇刺了,難道他是被人弑殺的?”

莊世珍哭訴:“陛下午時一度垂危,柳竹秋自告奮勇施針搶救,本來陛下已經緩和了,可刺客突然闖入。奴才們奮力救駕,又虧得柳竹秋背著陛下逃出乾清宮,陛下方得脫險。他命我們送他來皇極殿,想等您回來,可龍體經不住顛簸折騰,到未時一刻便崩逝了。”

老太監講述時,朱昀曦看到站在角落裏的柳竹秋,她身上血跡斑斑,像經過殊死搏鬥。

他忙召她過去,抓住她的手上下查看。

“你受傷了嗎?”

柳竹秋搖搖頭,她的心弦還繃著,不看到他順利即位不能放松,說:“陛下上午讓陳閣老擬定了遺詔,可陳閣老失蹤了,還請殿下加派些人去找他。”

朱昀曦緊張:“我聽說皇後和潁川王造反,他們現在何處?”

柳竹秋垂眼沉默,莊世珍代她答話:“潁川王強令臣下尊他為帝,於亂戰中被柳竹秋當場手刃。皇後受了刺激,跡類瘋癲,老奴讓人帶去西廡看著了。”

得知柳竹秋當眾殺死潁川王,朱昀曦目瞪口呆,尚未做出反應,內官慌忙來報:“太後駕到,剛在殿外看到潁川王的遺體傷心痛哭不止,說話就要過來了。”

朱昀曦急命柳竹秋回避,然而許太後已在眾人攙扶下呼天搶地進入後殿。

“柳竹秋在哪兒?讓她給我孫子償命!”

柳竹秋躲避不及只得跪地叩拜,朱昀曦搶上兩步跪在她身前,以便掩護她。

許太後已看見柳竹秋,氣得篩糠似的渾身亂顫,無視太子喝命左右:“來人,把這妖女拖出去斬首!”

朱昀曦大聲求問:“敢問太後,柳竹秋所犯何罪?”

許太後哭道:“她殺了你弟弟,你就曤兒這麽一個親弟弟,他縱有千般不是,也輪不到這個妖女弑殺!”

朱昀曤是許太後從小疼大的,自來嘴甜孝順,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後反對朱昀曤繼承皇位,卻不妨礙她對小孫兒的感情。明知他犯了謀逆大罪仍難接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傷痛。再加上對柳竹秋沒好感,聽說人是她殺的便想奪命泄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