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第2/3頁)

再次見識到她的料事如神,朱昀曦像面對照妖鏡的鬼怪,臉失血色,片刻猶豫足以暴露罪行,他支吾著辯解:“我、我是發過火,但沒執行啊,陳維遠知道我在說氣話,根本沒把他們怎麽樣!”

這種時候他倒很誠實。

柳竹秋慘然發笑:“這就是您的可怕之處,一時的沖動就能輕易害平常人家破人亡,事後您最多懊悔,別人卻已丟掉性命,您認為這公平嗎?”

朱昀曦淚珠滾瓜似的落下來,傷心辯駁:“你不能拿沒發生的事指責我,我雖然是太子,但從沒故意傷害過任何人!”

他像個捧著危險物品四處亂逛的頑童,見人們害怕躲避,還哭著抱怨人們不理睬自己。

柳竹秋忍無可忍,沉聲揭發道:“那我表妹又害過人嗎?還有跟她一起被你臨幸的那個姓江的女子,她被救出來的那晚便早產死掉了,我想她應該也從沒做過危及您和朝廷的事。”

朱昀曦驚訝,忙問:“江氏是懷野種的那個嗎?”

他以為懷胎月份大的更容易早產,柳竹秋聽出他還在搞區別對待,憤懣道:“她和我表妹都是在被關進山西街的宅子以後才懷孕的,那個死掉的胎兒是個男孩兒,就是你夢寐已求的“嫡子’。一出娘胎還沒來得及睜眼看一下這個世界就死了。”

柳竹秋在太子的震驚中轉身,從床底抽出一口三尺見方的黑漆箱子打開,裏面裝著一只廣口的粗陶壇,她掀開蓋子,壇內頓時散出濃烈的燒酒味。

“你先來看看吧。”

朱昀曦疑惑靠近,壇內黑漆漆的,柳竹秋點起油燈替他照明,光線射透渾濁的酒液,隱約露出壇底的物品,竟是個狀似蜷縮小猴,未發育完全的胎兒。

朱昀曦嚇得跌坐在凳子上,兢惶質問:“這是什麽!?”

柳竹秋憤怒地瞥他一眼,講述另一段悲慘故事。

“江氏母子死後,幫忙收殮他們的下人聽說胎兒泡的酒能治百病,便偷偷藏起孩子的屍體用以泡酒,後被我發現,沒收了。想著至少該讓這孩子見見親爹,才暫時收藏在這兒。”

沒收藥酒的人其實是蕭其臻,那日柳竹秋問他如何處理江氏和死嬰的後事。他帶她去停屍地查看,從而發現這樁愚昧罪行。

柳竹秋覺得這一切惡果都該由朱昀曦負責,向他索要了這壇酒,好用以控訴。

當時她也是沖動居多,事後平靜下來想悄悄安葬胎兒,這之前就被雲杉叫進宮去了。今天出於激憤,重新點燃報復心,當面搬出這可怕的罪證。

聽說兒子的屍體被拿來泡酒,朱昀曦悲怒交加,起身吼問:“是誰幹的?我要誅他九族!”

柳竹秋鏗然諷刺:“你不也想殺死他嗎?陛下下令滅口時你一聲不吭,那時可曾想過他是你的親骨肉?”

見他啞口,更穩步進逼。

“我替你回答吧,你根本沒把他和生育他的女人當人,只想要一件能替你爭權奪利的工具。不止他們,你身邊所有人包括我在內,對你來說只有有用和無用之分,我不過比其他人更有利用價值罷了。”

朱昀曦有生以來頭一回受到扒皮剔骨的批判,他在家人臣子看來都是寬和仁慈的,自身也為這一屬性驕傲。

罵他頑劣、荒唐、無能、昏庸他都可以忍,就是不能接受“無情”這一評語,更別提批評他的還是他最傾心善待的女人。

“人人都可以這麽罵我,唯獨你沒資格,我是怎麽對你,你是木頭人沒長心肝嗎?怎麽能隨隨便便汙蔑我?”

他委屈淒愴地反駁著,覺得眼前站著的才是天底下最最無情之人。

柳竹秋若有心討伐,還有一百條理由可講,但她的目的是與太子斷情,同時避免與之結仇,收起帶血的刀劍,心灰意冷道:“在認識殿下以前,我常聽人們誇您仁厚大度,所以見到您才敢那樣放肆地冒犯。現在想來我真是後怕,怪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踩著刀劍跳舞。也慶幸自己運氣好,沒真正觸怒您。但人不可能永遠有好運氣,這伴君如伴虎的滋味我已完全體會到了。作為臣子,我可以理解您的做法。但作為女人,您讓我害怕,沒辦法把您當成情郎或者丈夫。今後如果您還需要我輔佐,我只能以前者的身份留在您身邊。”

朱昀曦仍覺她的理由太牽強,她所列舉的這些事要麽他也是受害者,要麽他壓根不知情,憑什麽被單方面定性成壞人,剝奪被愛的權利?

直覺顯示柳竹秋還有事瞞著他。

“我看你只是對我厭倦了,想去找別的男人!蕭其臻有哪點好?他只會利用你,你被流寇圍困時,他燒橋逃命,事後不見半分愧疚。我卻在宮裏為你急得心疾發作,不停吐血差點死掉!連好壞都分不清,你就是個假聰明!”

柳竹秋任他抓住手腕叱罵,然後挈然還擊:“是我讓蕭大人丟下我逃命的,我們事先約定必須不惜一切代價護送與安臘塔汗的締約書回京,蕭大人沒為兒女情長耽誤軍國大事,證明我沒看錯人!還有,我從沒刻意對他表露過志向,但他全部都懂,還認同支持我。而你,我跟你說過無數次,我想追尋大道,不能進宮為妃,你卻偏要扼殺我的理想,禁錮壓迫我,就為滿足你那自私的控制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