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陳尚志躲在墻角後見太子怒氣沖天地離去, 生怕他對柳竹秋動了粗,飛奔走進柳竹秋的臥房,直接來到她跟前。

看她毫發無傷, 他的呼吸終於順暢, 旋即自悔冒失, 忙低聲道歉:“對不起季瑤, 我就想看看你有沒有事。”

他純善的表情正應和柳竹秋的追思,悲傷更猛烈地發作,急忙低下頭,雙手來回阻擋洶湧的淚潮。

陳尚志隱約懂她的心情,搬來腳榻在她身旁坐下, 安靜地守著她。

春梨、瑞福、文娘子趕來, 在門口見此情形,都不約而同悄悄退開, 認為此時最能安撫柳竹秋的就是這個與太子貌似的小傻子。

用慣的碗突然摔碎, 拿只相似的過度,心理上比較容易接受。

能讓堅強的女人難過成這樣,陳尚志可以想象柳竹秋對太子有著十分深厚的感情,他已知道太子幹的那些壞事,真替她委屈。

這麽完美的女人, 該得到最好的伴侶,最好的愛護, 太子仗著身份高貴占盡便宜, 還貪婪地算計她, 根本不配與之相愛。

不過……我更沒資格吧, 現在該如何安慰她呢?

柳竹秋不習慣當著他人哭泣, 很快整頓情緒, 待呼吸稍穩,轉頭朝他露笑。

“我沒事。”

陳尚志心疼極了,鼓起勇氣握住她的手。

“……你若舍不得,可以把我當成他。”

如果能減緩她的悲痛,他不介意做替代品。

柳竹秋驚訝,沒在他純凈的眼神裏找到一絲絲勉強,憐惜之余感嘆,只有未經世事的單純少年才會愛得這般毫無保留。

她怎忍利用他的純情?溫和地伸指戳了戳他的額頭。

“你某些地方比他好太多,幹嘛做他的替身?”

受到高度誇獎,陳尚志非常喜悅,放下局促關問:“你和他鬧翻了,會遭報復嗎?”

柳竹秋微微搖頭:“他心裏還愛我,應該不會害我。”

她想到之後會發生的事,決定盡早對陳尚志坦白,身子也轉向他,鄭重道:“裕哥,再過不久,我就會和蕭其臻大人成親了。”

陳尚志的表情似水推沙頃刻間被抹平了,下意識撒手背過身去。

他這些都屬正常反應,柳竹秋柔聲解釋:“我要脫離太子控制,必須找個丈夫,蕭大人很適合我,他已在除夕宮宴上向陛下請奏賜婚了。本來應該早點告訴你,誰知中間穿插進這麽多意外。”

她沒和陳尚志擦出火花,但做為他的保護人,絕不能欺哄玩弄,該劃定的界限必須分明。

“蕭大人一心一意待我,我也得全心待他,所以不能接受你的愛意。我們以後就做姐弟好嗎?我會一直照顧你,蕭大人是你父親的故交,也會善待你的。”

陳尚志如同一池靜水,間或溢出風吹漣漪般的抽泣。

柳竹秋抱著愧疚耐心等待,隔了好一陣,他悄悄用袖子擦了擦臉,慢慢回頭,睫毛仍是濡濕的,卻笑得眼如彎月。

“只要你高興,我怎麽樣都行。”

他自認沒能力給柳竹秋幸福,只能為她祝福。

柳竹秋想他那些朦朧的愛念不久就會隨時間消失,以長輩的姿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這陣子我會很閑,有時間教你讀書了,明天開始幫你把《論語》都復習一遍,怎麽樣?”

陳尚志乖巧頷首:“我正好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想請教。”

“那我們今晚就開始?我讓瑞福去我三哥家把能用的書都借回來。”

柳竹秋欲起身,忽然被他按回去,低頭見少年的表情變得熱切誠懇。

“季瑤,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和蕭大人也過得不快樂,隨時可以回頭找我,我會一直等你的。”

年少天真,一心動就以為會天荒地老。

柳竹秋仍采取包容,微笑著點了點頭。

朱昀曦回宮後仍沉浸在痛楚迷茫中,想不通柳竹秋那句“作為女人,您讓我害怕”源於何事。

借腹生子不是他策劃的,誅殺孕母也非他本意,造鳳冠雖對她構成威脅,充其量只算心機。

她大風大浪見多了,玩心機比誰都在行,也沒奉行“我是他非”的雙重標準。按說不會產生如此激烈的情緒。

她肯定還知道些什麽?是誤會,還是……

朱昀曦能想到真實發生過又會切實讓柳竹秋恐懼的事件就只有當年他秘密殺害池繡漪一則了。

他驚疑惱恨,召雲杉單獨盤問。

“你是不是對柳竹秋說過池選侍的事?”

雲杉背後中槍,悚然跪倒求辯:“奴才一個字沒往外說啊!”

朱昀曦森冷道:“你還撒謊,柳竹秋已跟孤挑明了,此事只你一人知曉,難道還會有其他人告密?”

他使用詐術,戳中雲杉的弱點。

他只對白桃透露過這一機密,定是她向柳竹秋告發的。

雲杉萬分惱恨,可那多嘴娘們是他的心肝,他寧願自己丟命也得保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