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第2/3頁)

數日後的傍晚,柳邦彥突然到訪,見了她便露出擔驚受怕的樣子,要求到隱秘地點談話。

“昨天孟閣老來給我拜壽……”

“你請他了?”

柳竹秋覺得父親真可氣可笑,蔣媽過世不久他便忍心擺壽宴,還請孟亭元這正被重點關注的閹黨分子去家裏做客,沒心沒肺更沒腦子。

柳邦彥急忙否認:“自從把蔣媽送去官府,我現在走在外面都會被人扔石頭,哪有心情辦壽宴?昨天家裏冷冷清清,就你三哥帶著老婆孩子回來陪我吃了頓午飯,飯後不久孟閣老便提著禮物來了。我是真沒想到他還記得我的生日,心裏也惶恐,請他去書房坐了一會兒,他興起提筆寫了首賀壽詩給我。我當時沒顧上細看,後來瞅出貓膩,越想越不對勁,覺得應該給你看看。”

他取出那篇詩稿,詩雲:“南極有仙島,山間不老松,藏身雲霧中,兵解化神龍。”

單看句意就很古怪,“兵解”是學仙佛的人死於兵刃,借此解脫軀殼而登仙的意思,分明是咒壽星早死。

柳邦彥固然招人恨,可孟亭元也不至於無聊到在這多事之秋專程跑來諷刺他。

把每句的頭一個字連起來就更駭人了。

“南山藏兵。”

柳竹秋念誦這四字,奇道:“莫非這是首告密詩,唐振奇在南山私藏軍隊,意圖謀反?”

柳邦彥恨不能把耳朵捂上,慌張道:“孟閣老這路數太叫人琢磨不透,你說他究竟想幹什麽呢?”

柳竹秋已有了思路,父親出了名的薄行弱志,獨善其身,是朝堂上的邊緣人物。孟亭元只是借他之手將這條信息傳達給她。

南山究竟有什麽,先去調查一下再說。

她打發走柳邦彥,派瑞福去南山秘密探訪。

“行動必須隱蔽,寧可探不到消息也不能驚動旁人。”

瑞福追隨她多年,做事已非常老練,帶上幾個隨從假裝去南山遊逛散心,暗中觀察當地情形。發現路上有許多運煤炭的勞力出沒,一天當中能遇上二三十次。

她跟旅店的小二打聽,小二說:“數月前山陰的李子溝新開了一座煤廠,向周邊的小煤礦收購散煤,做成煤球運到城裏發售。”

瑞福見旅店燒的仍是散煤,問:“你們挨得這樣近,為何不買他家的煤?”

小二嘆氣:“他們的銷路太好,我家掌櫃去問了幾次都訂不到貨。不過說來也怪,我來這兒兩三個月了,只看見礦工往那邊運煤,沒見過從那邊出貨的。”

瑞福回京稟報這一情況,柳竹秋將事情反應給張選志,穩妥起見暫時沒提孟亭元賦詩的事。

東廠的探子們前往南山煤廠偵查,幾天後張選志請柳竹秋去他家,興沖沖道:“忠勇伯你又立了大功了,那煤廠是唐振奇私設的兵器作坊,我們從裏面搜出數千支刀槍劍戟和鎧甲,這下他的謀反罪已坐實了。”

皇帝不管唐閹作惡多端,難道還能容忍他謀反嗎?這閹狗死定了!

柳竹秋驚喜,聽說人犯們剛提解回京,正待詳細審問,她機警請求:“請廠公奏報時說線索是您發現的,我憑微末之功獲賜隆厚,心中已十分愧惶,斷不敢再邀功請賞。”

張選志明白她的意思,近來慶德帝已連續兩次問他:“溫霄寒最近都在幹什麽?”

皇帝關心臣下的近況,多半在找茬。

像溫霄寒這種準備留給繼承人的能臣都會先放進煉丹爐裏燒一燒,脫皮化骨除去毒性才能放心讓新皇使用。

張選志當年看過不少被煉廢了的臣子,不忍讓溫霄寒遭此磨難,兩次都逆著皇帝的意思替他支應過去了。這會兒也決定掩護他遠離是非,安慰:“爵爺放心,我不會把你扯進來的,你是我家體乾的恩師,我還打算將來把他托付給你呢。所以有些告誡的話不能不提,望你別多心。”

他每日在禦前伺候,最能揣摩聖意,柳竹秋忙誠懇請求指點。

張選志說:“你是飽學之士,一定清楚蕭何貪汙保命①的典故。”

柳竹秋會意,老太監這是教她往自個兒身上潑臟水,劣化她的外在形象和聲望,免得皇帝疑她功高震主。

陛下想必正命他搜羅我的罪證,他顧惜與我的交情,大概已替我抵擋多時,我得設法助他交差才是。

她拱手道:“廠公的心意我已明了,來日若有差池還請您施恩庇護。”

離開張府,她尋思接下來幹些什麽壞事來自毀名聲。

此事得有分寸,性質夠惡劣,對外夠招恨,又不能對無辜者造成實質性傷害。

符合條件的只有“強搶民女,奸占良人”了。

先去打聽要賣女兒的無賴人家,做個反向的仙人跳,事發後再找人散布消息,反正世人都知道溫霄寒好色,做這種事並不突兀。

在帝王手下混飯吃可真不容易,想受重用就得化身爛泥,完全貼合他掌心的形狀尺寸,滿足他的掌控欲和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