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第2/4頁)

這男人有很多討人喜歡的優點,曾經在他傾心信任、舍身救護、哭訴求助、生死與共的時刻裏,她都由衷地對其萌生了愛意,可每次心許之後又會看到他自私自利的一面。

他是未來的皇帝,不可能將她的需求擺在權位之前。

她的確從他那裏獲得了至高的寵信,其中包含著他火熱赤誠的真心,然而這些羨煞旁人的恩典真的能為她構建通往理想的雲梯嗎?亦或是演化為禁錮她的囚籠?

他承諾的大海不過是稍微寬敞的池塘,池裏的魚無權挑選命運,雖能憑自身力氣蹦跶幾下,下場好壞仍取決於池塘主人的良心。

當晚她借道柳堯章家返回闊別已久的柳府,範慧娘出來接住,摟著她一陣親熱一陣埋怨。

柳竹秋數月不見繼母,感覺她蒼老了許多,大概是終日為自己憂怖所致。

柳邦彥出去赴宴了,母親倆先進屋敘談。

範慧娘說:“我兒真出息了,朝廷有三四十年沒給普通官員賜爵了,聽說你受封伯爵,老爺都嚇一大跳呢。那晚在書房坐到半夜,我幾次勸他去睡他都不肯,說可惜你是個女兒,若是兒子他就不會幹坐著,得馬上殺豬宰羊祭謝祖宗了。”

見柳竹秋笑臉失真,心直口快的女人回過神來,趕緊丟開這些不中聽的話,聊起喜慶事。

“看到你侄女了嗎?那丫頭白白胖胖,圓滾滾的,一看就很有福氣。”

“是,聽三哥說孩子早產了將近一個月,但瞧著比足月的還健壯。”

“生下來時還是很瘦弱的,多虧太子殿下派人賜了專治早產兒虛症的靈藥,孩子才轉危為安。”

“還有這種事?”

“是啊,當時老三隨殿下出征,東宮的人每天都來看望我們,說殿下有旨必須照看好我們一家。我知道這都是托了你的福,聽說殿下明天還要派大夫來給你看病,對你的恩寵真勝過他那些妃妾呢。”

範慧娘說到興起,莽撞試探:“太子妃不能生育,殿下這麽看重你,今後沒準會扶你做皇後。”

見識決定眼界,柳竹秋知道繼母先心動了,估計這習慣不出二門的女人還覺得皇宮比家裏寬敞。

柳竹秋不跟她計較,微笑嚇唬:“太太快別說這些不臣之言,當心惹禍。”

範慧娘急忙打嘴,仍堅持說完最後幾句掏心窩子話。

“有道是富貴逼人避無可避,真到了那一刻你就別管家裏的男人們了,反正他們做了國丈國舅也少不了榮華富貴。總不能為了他們的官位,讓你終生無名無分又不得見光吧。女人有時也該自私點,否則吃虧受累還沒人念你的好。”

她能在思想上反叛賢妻良母觀,以自身起點來說已很難得了。

柳竹秋陪她吃過晚飯,柳邦彥回來了。

柳竹秋去內書房拜見,剛要跪下,柳邦彥馬上起身避讓,微微諷訕:“你現是爵爺,我哪兒受得起這份大禮。”

有蓬萊館的事鋪墊,柳竹秋不嫌這話刺耳,笑道:“老爺冒險救護女兒,我就是磕一萬個頭也還不清您的恩情。”

柳邦彥慌窘氣惱:“這個蔣媽真多嘴,我不望你報恩,只求你別報仇,以後絕不能再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他不改膽小如鼠的習性,柳竹秋見狀將擡高的期望值拉回原點,缺乏崇敬感的父愛是殘缺的,但好歹還能用溫情彌補。

她請父親坐下,爺倆久違地聊起家常。

“老爺怎會想到找那劉真人算命?”

“……去年冬天你不是遭遇流寇失蹤了嗎?我聽說劉神仙很靈,想托他算算你究竟死沒死。誰知那米侍郎辦事不力,拖到最近才回話。”

柳堯章舍得花三百兩銀子請劉真人算命,還是很迷信對方道行的,這幾天時時琢磨那四句判詞,疑思紛紜,趁女兒此刻心情好,試探:“太子殿下究竟拿你當什麽人看待?還許你嫁人嗎?”

柳竹秋知道他在意道士的預測,想說那是訛言謊語,又擔心父親誤會她將做太子的妃嬪,於是模棱兩可敷衍:“或許會吧。”

柳邦彥嗔怪:“這是什麽話?你要是做了殿下的人,他定會讓你入宮。”

“他答應過不納我為妃。”

“那他想如何安置你?會親自給你指婚嗎?還是說如果我們家找著中意的女婿,仍能自主讓你們成親?”

父親的想法一成不變,柳竹秋內心煩躁,哂笑:“爹,我都做了伯爵了,您怎麽還跟過去似的老惦記著讓我嫁人呢?”

柳邦彥像碰到馬蜂屁股,跺腳拍桌道:“你那爵位就是鏡花水月,今後搞不好還要殺頭,嫁個好丈夫總還能……”

“還能多拉一群人陪葬,免得自個兒寂寞躺棺材,是嗎?”

柳竹秋嘴快揶揄,換來老頭兒一聲怒喝後訕訕犟嘴:“孩兒在外面水裏來火裏去,千難萬難都是靠我自己闖過來的,您怎麽還是不相信您的女兒能夠獨當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