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陳良機搬家心切, 五天之內建好西街的新大門,帶著家什和陳尚志入住新家。

陳家兒子們眼紅不過,軟磨硬泡塞了幾個半大的孫子過去“侍奉”祖父。陳良機狠不下心拒絕, 最終接受了。

搬家當天他辦了場熱鬧的喬遷宴, 邀請眾多親友同僚來家裏吃飯聽戲, 柳竹秋位列上賓。

中途她去花園散酒, 看到陳尚志被幾個堂弟圍住毆打,抱頭縮在地上打滾哭喊。

她忙上前制止,那幾個惡少都只十四五歲年紀,長相就透著頑劣,剛才在堂上與她見過禮, 不敢在忠勇伯跟前放肆, 急忙散開來,垂手低頭站定。

陳尚志蜷縮哭泣, 身上滾得花豬相似, 臉也沾滿泥汙。

柳竹秋讓瑞福扶他起來,同時責備陳家孫少們:“你們身為官宦子弟更該守禮儀,豈可枉顧尊卑毆打兄長?”

少年們相互窺伺,一個精明的先油滑認錯:“爵爺教訓得是,我等都知錯了, 求您饒我們一回吧。”

柳竹秋來做客,不便嚴厲教訓主人家的孩子, 打發他們去別處玩耍。

瑞福已替陳尚志拍凈衣衫, 擦掉臉上的泥土。

柳竹秋看他哭哭啼啼的模樣更像朱昀曦, 不禁勾動心底柔情, 藹然問道:“裕哥, 你一個人在這兒嗎?”

傻兒不能自理, 按說該有人陪護。

陳尚志擡頭看她一眼,可能已不認得她了,委屈抽泣:“爺爺叫我呆在後院,不許去前面,從早上到現在都沒人理我,我肚子好餓。”

柳竹秋想陳良機定是怕外人瞧見他才限制其活動範圍,奴才們見主人忙於待客便扔下小主人躲懶去了。

她讓瑞福去酒席上取來一些點心茶水,帶陳尚志到園中涼亭裏吃喝。

陳尚志狼吞虎咽,手上沾了油膩便往衣服上揩抹,柳竹秋笑止,抓住他的手腕用軟紙幫他擦拭。

小傻子憨憨地望著她,長睫緩慢煽動,眼神似純真幼童。

柳竹秋惜弱好色,又對太子有情,這陳小少爺占齊要素,已被她列為保護對象。

她用哄小孩兒的語氣問:“那幾個弟弟是不是經常欺負你?”

陳尚志遲鈍點頭,可能不習慣被陌生人注視,腦袋搖晃著撇向另一方。

柳竹秋又問:“爺爺不在家的時候,有人陪你玩嗎?”

久久沒有回應,當她準備放棄時,傻兒望著虛空斷斷續續說:“尤媽媽以前會幫我穿衣服、梳頭,喂我吃飯,帶我去看小喜鵲下蛋……”

這尤媽媽定是他的保姆,柳竹秋問:“她這會兒去哪兒了?”

傻兒像被使了定身法,僵愣半晌,垂頭看向地面。

“他們說她死了……”

他腦筋不好,卻還擁有正常人的情感,提起傷心事即刻嗚嗚大哭。

柳竹秋越發可憐他,靠近輕輕拍哄,掏出手帕幫他擦臉。

“裕哥不哭,以後再被人欺負,你就來找我。那堵墻後面就是我家。”

陳尚志觀看她手指的方向,乖巧點頭:“我跟爺爺去過那裏。”

柳竹秋喜笑:“對啊,那天就是我領你們來這兒逛園子的,我還給你吃了柿餅,你記得嗎?”

陳尚志小心打量她,囁嚅:“柿餅很甜很糯……”

“哈哈,我待會兒派人送一大筐給你,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柳竹秋注意到他老用手揉右膝蓋,像有傷痛,哄著他挽起褲腳,讓瑞福替他檢查。

只見右膝上覆著拳頭大一塊青紫,中間還滲出道道血絲,想是方才挨打時磕傷的。

柳竹秋取出一盒玉菩提霜替他塗抹傷處,將藥盒塞到他手裏。

“以後再摔了碰了就塗這個,還有,受了欺負一定要告訴你爺爺,讓他教訓那些壞人。”

陳尚志懵懂凝睇,宛如一頭小鹿正透過樹叢好奇打量外面的世界。

柳竹秋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這時陳府的仆人來尋她,她向陳尚志道別,和瑞福返回前院。

瑞福邊走邊回頭:“我看那裕少爺能聽懂別人講話,傻得還不是太厲害。”

柳竹秋說:“他就是智力比正常人低點吧,又老受家人和奴才們虐待,才會變成那樣。”

“越看他越像太子殿下,可我覺得他比殿下順眼。”

朱昀曦在下人們跟前總是高傲威嚴,仿佛天神不可逼視,別說瑞福不喜歡那種壓迫感,柳竹秋也看不慣他時不時發作的主子脾氣。

老虎再溫順終究會吃人,親近時免不了心理負擔,不像柔弱的小貓咪能隨意揉摸。

她想以後要是在太子那兒鬧了憋屈,過來逗逗陳家傻孫,或許能輕松消氣。

傍晚她回到伯爵府,仆人呈上柳堯章送來的書信。

信上說朱昀曦以他的名義從天津衛找來一個專治婦科的名醫,明天要去柳府為她診脈,讓她今晚回家做準備。

太子迫不及待想讓她受孕,這份熱望令柳竹秋掃興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