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第2/4頁)

陳尚志智識低下,從小跟隨祖父生活,受其疼愛,還略聽他的話。被連續叮囑數遍,點頭說“我記住了”。

陳良機設好防線,帶他去見溫霄寒。

柳竹秋已收到蘇韻通知,在家做好待客準備,等仆人報訊,立刻親到中門迎接。

老遠見陳良機堆笑走來,手上還牽著個身形高大的少年。

兩張臉一老一小,一黑一白,對比下後者自然惹眼。她仔細一瞧頓時驚愕。

那少年乍看很像朱昀曦,五官不如他精致完美,放人堆裏已相當出色。可舉止神態不太正常,不住傻乎乎東張西望,用空著的那只手胡亂搓揉前襟,一副癡愚蠢笨的德性。

柳竹秋猜這就是陳良機的傻瓜孫子了,世間容貌相似的人不少見,但傻子酷似皇太子,終究不同尋常。

陳良機已走到近前,賓主相互行禮。

他見柳竹秋直盯著陳尚志端詳,已知緣故,指著仰頭看雲的孫子赧笑:“這是老朽的愚孫陳尚志,小名叫裕兒。這孩子腦子不太清醒,沒人看著就會四處搗亂,平時只聽老朽的話,是以只得帶在身邊,還請大人見諒。”

柳竹秋忙說:“閣老客氣了,我覺得令孫的相貌瞧著眼熟,很像……”

她故意拖長尾音,陳良機著急打斷:“大人切莫提起那位貴人,陽虎①那奸賊還長得像孔聖人呢,可見烏鴉類鳳凰的情形也時有發生。老朽怕自家傻兒損害貴人清譽,從來不敢放他出門,也請您別對外提起此事。”

大眾若知他家傻孫長得像太子,將有損天家顏面,他一直不讓外人瞧這丟臉又招災的活寶,今天有用得著的地方才領他過來。

柳竹秋忽視這令客人難堪的巧合,請他們去正廳落座。

陳良機帶來一些古玩字畫敬謝恩德,雙方寒暄一陣,柳竹秋領他們祖孫去參觀預備出借的院落。

陳良機看後大喜過望,哪兒哪兒都滿意,想到終於能結束憋悶,享受清靜,不禁真情流露,含淚向她作揖。

“忠勇伯,不怕您笑話,我活到這歲數還沒住過這樣宏敞的屋子。家裏人口多,連我的書齋都被孫子們占去了,我平時只能窩在睡房裏看書寫字。有時想請親友來家聚會也沒處招待人家,只好去酒樓茶館見面,每次都聚散匆匆,不得盡興,日子過得著實狼狽啊。”

他高官厚祿,積蓄頗豐,完全可以另置住宅。只因兒子們貪婪自私,老父尚在便惦記著爭產,假如他真買了值錢的新房,他們更要爭個頭破血流。

柳竹秋慷慨道:“房子本是拿來住人的,我家裏人少,前面兩進院子足夠了。我們就以這口自流井為界,後面的三重院落都借給您家,用磚石將這扇院門封起來便可隔斷。您再在南邊開道小門,將兩邊住宅連起來,方便往來進出。”

陳良機擺手:“隔斷就好,老朽在西邊街上修扇獨立的正門,只帶裕兒搬進來。”

他厭惡逆子惡媳,力求眼不見為凈。

柳竹秋不便過問人家的家事,隨他主張。這一路作陪,總是不由自主分神去觀察陳尚志。

那小子東摸摸西搞搞,一會兒竄上假山,一會兒繞柱轉圈,嘴裏含著語焉不詳的嘀咕,莫名地發笑、吼叫,真是個道地的傻子。

他若安安靜靜不說話,憑這標致外貌還能唬住不少人,實在可惜了。

參觀完畢,眾人回到前院吃茶。

陳尚志見案上擺著個瑪瑙雕刻的瓜果盤,蹦過去擺弄玩耍。

陳良機唯恐他弄壞主人的東西,連忙阻止。

陳尚志回座仍不老實,直接跳上椅子,學頑猴坐在椅背上搖晃,見大人生氣兀自嘻哈得意。

陳良機羞愧地向柳竹秋道歉。

柳竹秋趁機問:“聽說令孫的症候是疾病所致?”

陳良機苦嘆:“他父親過世時,我那大兒媳太過悲傷,無暇照管孩子,讓裕兒著涼發燒,幾乎病死。後來人是醫好了,腦子卻燒壞了,看了多少大夫都沒用。今年已滿十九,智識還比不上兩三歲的幼童,這輩子估計就這樣了。”

柳竹秋聽他說話,眼睛仍看著陳尚志,見他拈起衣帶往不住嘴裏塞,忙拿了一個柿餅哄他。

“裕哥,那個不能吃,來吃這個。”

陳尚志木木地擡頭望著她,經陳良機催哄,方扭捏地慢慢靠近。

柳竹秋和藹微笑,再將柿餅遞出一些,少年怯怯伸手接過,攥在手裏一溜煙跑了。

陳良機命隨從去追,再向柳竹秋賠不是。

柳竹秋連說“無妨”,對他的同情更深入了。

“裕哥只父家這邊有親人嗎?”

“唉,我那黃親家也命苦,一生只得兩個女兒。大女兒早年過繼給別人,和家裏斷了聯系。小女兒嫁給我家老大,丈夫死後她想不開,沒多久投河自盡了,朝廷還發了旌表嘉獎,可有什麽用,丟下孤零零的兒子,她自己倒輕松了,這不是作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