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柳竹秋乘坐蕭其臻的馬車回到靈境胡同, 路上得知他已升任都察院右都禦史,以他這個年紀能當上國家最高監察機構的長官,說明皇帝和閣臣們都很看好他。

蕭其臻此刻生出一些僥幸:“唐振奇要是早一點知道我們在合夥騙他, 定不容我擔任現在的職位。”

柳竹秋感覺他的處境更危險, 又不能再用相同招數自保, 勸他先告病躲一陣子。

蕭其臻行事剛直, 不願露怯,讓她專心防範閹黨。

柳竹秋說:“我打算明天帶文娘子他們搬到陛下賜我的宅子去住,再多請些奴仆護院,這樣家裏人能安全些。大人能幫我物色一批可靠的仆役嗎?”

蕭其臻準備先從自家抽調二三十人供她使喚,然後再從別的渠道替她挑選。

馬車抵達租房, 瑞福扶柳竹秋下車, 蕭其臻跟著送進門,說好明天一早派人來幫他們搬家。

文小青前日接到朝廷的封誥, 她和柳竹秋是假夫妻, 一朝被冠以伯爵夫人的頭銜深感惶恐,唬得閉門謝客,只等柳竹秋回來處置。

柳竹秋路上吃了一顆化酒丹,到家後清醒多了。

先向她致歉:“這次朝廷的封賞來得突然,又讓姐姐受累了。”

文小青苦笑:“受累談不上, 托小姐的福也讓我和仇兒風光了一把,只是紅薯幹終究不能充天麻, 萬一日久事敗可如何是好?”

若柳竹秋能一輩子裝溫霄寒, 她倒樂得坐享其成, 以後讓兒子襲爵。可稍微清醒的人都知此事難成, 她不能不為大家的將來擔憂。

對此柳竹秋暫無良策, 請她先隨遇而安。

慶功宴結束, 朱昀曦回到東宮召雲杉問話。

聽說柳竹秋被唐振奇識破伎倆,是以裝瘋買醉上演那出鬧劇。他的心幾乎頂到喉頭,急道:“她的辦法真能奏效嗎?倘若父皇仍然相信唐振奇可怎麽辦?還是由孤去跟父皇說說吧。”

陳維遠慌忙勸阻,雲杉也稟告:“柳大小姐怕有人借機滋事,請您先別出面,說她自會應對。只求您設法庇護宋妙仙。”

站在主公立場看,這樣懂事的臣下很省心。可朱昀曦現在更多的將柳竹秋當成妻室看待,怎放心讓她獨自與那些喪心病狂的惡人周旋?苦惱不過道:“唐振奇勢力雖不如從前,也不是那麽好打發的,讓孤袖手旁觀,不是存心急死人嗎?”

陳維遠安慰:“殿下無須太過憂慮,柳大小姐足智多謀,相信這次也能履險如夷。”

朱昀曦怕貿然行動會給柳竹秋添亂,無奈點頭,又問雲杉:“是蕭其臻送她回去的?他有沒有說要如何幫助柳竹秋?”

雲杉說:“奴才送他們上車就回來了,聽柳大小姐的意思是要和蕭大人商議對策。”

朱昀曦又怪柳竹秋拎不清:“她這麽快就忘記蕭其臻丟下她獨自逃命的事了,居然寧願找他幫忙,也不找我。”

侍從們聽出醋意,覺得主子有點無理取鬧。

陳維遠替柳竹秋辯解:“蕭其臻是外臣,又與東宮關系疏遠,出了事也不會波及您。柳大小姐大概是想到這一層才向其求助的。”

雲杉幫襯:“蕭大人是柳大小姐的同謀,唐振奇也絕不會放過他,二人理當同舟共濟。”

“同舟共濟”四字分外刺耳,朱昀曦冷眼瞪視,讓他重復一遍。

雲杉驚覺口誤,急忙磕頭認錯。

“奴才是說他倆現下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自然要抱團。”

他越慌越錯,換來太子一聲“掌嘴”。

看小太監啪啪自抽,朱昀曦心情加倍糟糕,揮手打斷,命他明日去向蕭其臻傳話。

“如果唐振奇先對付他,就讓他一個人受著,敢連累柳竹秋,孤會先要他的命。”

柳邦彥也正度過不眠之夜。

他將柳堯章帶回家中,到內書房關門審問。

“阿秋剛才是怎麽回事?她為何當眾羞辱唐振奇?”

明白女兒那樣做必有原因,他像被人捏住脖頸的鴨子,無力的懸空感持續制造恐慌,隨時準備挨宰,又不肯放棄掙紮。

柳堯章能瞞則瞞,對待包不住的火,他這張薄紙也難抵抗,虛怯地請父親落座,對其坦白情由。

柳邦彥其實已猜測得差不多了,但終免不了一陣虛脫般的暈眩,憋著一口氣迫使自己清醒,含恨推開替他抹胸口的兒子,哀惶怒斥:“我就知道你們兩個孽障遲早會玩火自焚,這下果真應驗了!”

柳堯章無措安慰:“老爺莫急,今晚的事態正符合季瑤預期,陛下親眼看到她與唐振奇結怨,唐振奇再在聖駕前詆毀她,陛下也不會輕易相信了。”

柳邦彥混跡官場幾十年,從不敢以簡單模式考慮問題。

就算皇帝不聽唐振奇的讒言,以那惡珰的勢力,難道不會用別的法子打擊報復?暗箭傷人不奏效,他說不定會明火執仗去行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