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第3/4頁)

證人們據實相告,不用添油加醋,也足以取得朱昀曦期待的效果。

慶德帝即位前曾遭遇奪嫡風波,同室操戈的慘況令他創劇痛深,立心不讓自己的孩子重蹈悲劇。

他只有兩個兒子,都很聰明孝順,做哥哥的溫和博愛,做弟弟的循規守禮,關系一直和睦親厚。誰知今日也會鬩墻。

他怒氣填胸,忍住暴躁問:“這事有多少人知道?”

朱昀曦吞淚答道:“孩兒怕危及皇室聲譽,事發後便下令封鎖消息,但不知曤弟那邊情形如何。”

慶德帝覺得他這做法顧大局識大體,無愧儲君身份,又聽他還願意叫潁川王弟弟,寬容仁厚堪比虞舜②,感動欣慰道:“朕聞此事寸心如割,幸得祖宗保佑,使我兒無恙,否則將令天下失一明君。”

他讓朱昀曦回宮休養,命人急召潁川王入宮。

內官稟報:“潁川王方才已去向皇後娘娘請安了。”

朱昀曤自知闖下大禍,苦熬一夜,天明時即趕去向母後求救。

章皇後聽他直陳過失,悚怒道:“哪個奸賊教你這麽做的?真該誅他九族!”

她日夜盼著除掉朱昀曦,但哪怕是在一閃而過的念頭裏也不曾存在讓兒子親自動手這一條。

當年太宗皇帝兵強馬壯,打著靖難旗號奪位尚被世人口誅筆伐,為此愴惶一生。

朱昀曤不過束發小兒,既無權勢又無人望,一個弑兄之罪就能壓得他永世不得翻身。

朱昀曤哭訴:“孩兒計劃周密,眼看著將要得手,都被那溫霄寒攪黃了。”

章皇後氣他托大,離幹大事還差十萬八千裏。如今作法自斃,下場真難以預料。

母子六神不安地商討對策,午時內官前來宣召潁川王去見駕。

章皇後知東窗事發,急忙叮囑朱昀曤:“太子並無實證指控你,見了你父皇斷不可承認。”

朱昀曤十分憂恐,央求母後陪他去面聖。

章皇後怒道:“我一露面就是不打自招。你連這一關都過不了,還想跟人搶皇位?”

逼令他堅強面對,朱昀曤走時哭著向她拜別:“萬望母後保重,若母子不得再見,兒臣來世再報養育之恩。”

他在內官帶領下來到乾清宮,慶德帝鐵青著臉質問:“潁川王,聽說你昨晚欲在府邸刺殺太子,可有其事?”

朱昀曤牢記皇後教導,驚忙否認:“父皇從何處聽到的謠言?昨夜兒臣家中的倉庫意外起火,兒臣怕危及太子和眾賓客,立即對他們進行了疏散。太子離開時好端端的,何來刺殺一說?”

慶德帝不與他啰嗦,召張魯生上殿,等他來了直接問:“他們可都招了?”

張魯生瞄一眼朱昀曤,低頭稟告:“啟奏陛下,潁川王府的詹事已經招供,昨夜他奉命派人在王府花園中的畫樓設下埋伏,欲趁太子殿下登樓時行刺。後來計劃被庫房的火災幹擾,太子方得以安全逃離。”

慶德帝聽完朱昀曦奏報便派錦衣衛抓捕了潁川王府的詹事及一幹屬官。在拷問中詐稱潁川王已承認罪行,屬官們信以為真,都跟著招認了。

皇帝雷霆出擊令朱昀曤防無可防,汗如雨下地癱倒在地。

慶德帝冷眼注視他,起身朝殿外走去。

兩名侍從馬上走過來架起朱昀曤,跟隨皇帝的腳步行進。

朱昀曤被帶離乾清宮,押送至北五所的一座庫房前。

慶德帝已先一步入內,呼喚他進去。

朱昀曤戰戰兢兢穿過門洞,離開陽光照射,身上的惡寒立時加劇,不禁狠狠哆嗦兩下。擡頭見父皇背著雙手站在屋中央,打量放在跟前的巨大銅缸。

銅缸上鑄滿圓釘,周身布滿銅綠,看來年生相當久遠。

“兒臣參見父皇。”

他腿軟得不行,索性提前跪倒。

慶德帝轉頭看他,眼神並不兇惡,之後繼續望向銅缸,平靜問道:“你知道這口銅缸是何來歷嗎?”

朱昀曤慎默搖頭。

皇帝隨即解說:“宣德元年,朱高煦謀逆,兵敗後被廢為庶人,囚禁在皇城以內。後來宣宗皇帝去囚所探視他,竟被他故意絆倒。宣宗見他不思悔改,命人用這口銅缸將其扣住。朱高煦自恃武勇,將大缸頂了起來。此舉徹底激怒宣宗,他當場下令在銅缸周圍堆滿木炭,點火焚燒。朱高煦便被活活炙死在缸內了。”

朱昀曤了解這段殘酷家史,未曾想宮中還保留著當年炮烙的刑具,聽了這話立刻魂飛魄散。

朱高煦覬覦皇位,敵視且多次陰謀陷害兄長仁宗皇帝。慶德帝讓他觀看銅缸意在警告他不要步逆賊的後塵。

他趕忙叩首哭求:“兒臣迷心失行,罪莫大焉,求父皇看在母後份上稍加寬恕。”

慶德帝認為一切都是章家人挑唆誤導,對這個兒子只有痛心,走上去語重心長責備:“曤兒,你可知你哥哥今早還在替你求情,讓朕勿要重責你。縱然差點喪命,他仍視你為手足,你怎忍對這樣真心愛護你的親人下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