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第2/4頁)

國庫裏一時籌措不出這樣大一筆開支,就是籌措到了,千裏迢迢運去災區也得耗費一兩月光景。

柳竹秋說:“臣女有個辦法,不知可不可行。”

她說浙江、江蘇兩省富饒,這幾年連續豐收,府庫的糧食多有盈余,位置上又與皖贛接壤。何不讓這兩省替朝廷賑濟災情,花掉的錢糧日後再逐年從他們應納的稅賦裏扣除。

朱昀曦大喜,使勁親了她好幾下,愛不釋手地誇獎:“你這麽聰明,就是比牧選侍胖上十倍我也照樣寵你。”

這話鐵定是假的,但柳竹秋愛聽,因為這代表她有了談條件的資本,撒嬌懇求:“那殿下能不能幫臣女一個忙?”

她想說服慶德帝改變對荊襄流民的高壓策略。

對此朱昀曦深感艱巨,聽她詳細闡述進諫思路,又覺值得一試,當日回宮求見慶德帝,先澄清油幕焚毀案,替被判死刑的宮人們求赦。

慶德帝傳召制作油幕的工匠,得知油幕在夏季時露天堆放,是容易產生自燃現象。

他責問工匠們為何在案發後不及時出面解釋,險些誤殺十幾條人命。

朱昀曦替誠惶誠恐的匠人辯護:“這次火災損失慘重,連主事的官員都怕惹禍,他們這些雜役又怎敢多話呢?”

慶德帝嘆氣:“所以越是這種時刻越需要剛正不阿的人仗義執言。難怪古人說‘天有寶,日月星辰。地有寶,五谷金銀。家有寶,孝子賢孫。國有寶,正直忠良啊。①’”

朱昀曦說:“忠義守節之士,出於天資,非關居位貴賤,受恩深淺。只可惜這樣的人處身卑微,廟堂上聽不到他們的聲音。”

慶德帝露笑:“皇兒似乎言有所指。”

朱昀曦跟著微笑:“稟父皇,油墨自燃一事其實是溫霄寒奏報給兒臣的。他還同時提出了皖贛賑災的新建議。”

他向皇帝陳說柳竹秋讓相鄰富裕省份對口支援災區的賑災方案,並奉上她替受災百姓請命的詩句。

“三月天無雨,林鐘②苦蚱蝗。甑甌生濁垢,妻子少衣裳。乞願吾皇意,翻為暖日光。黎民承惠照,荒歲不逃亡。”

慶德帝贊賞感動,不住拈須點頭。

“這溫霄寒不止文采學識出眾,還熟知經濟民生,有達權通變之能,憂國恤民之仁,假以時日堪為宰輔之才啊。”

朱昀曦喜歡父皇誇柳竹秋,卻對最後半句話不以為然。

天下人才濟濟,多的是男子能做宰相,這樣舉世無雙的女子則必須放在他身邊。

這份私心還不宜表露,他信守與柳竹秋的約定,慫恿皇帝召見她。

慶德帝打量兒子在替寵臣邀官,也想正式見一見溫霄寒,說:“去年太後生辰,溫霄寒所獻的萬壽圖畫得很好。你去問問,他近期若有新畫作,就帶來讓朕賞鑒。”

朱昀曦傳話柳竹秋,三日後安排她在觀鶴園面聖。

柳竹秋早前在茶樓與慶德帝吃茶聊天,見面還得裝出大驚惶恐的樣子來。

慶德帝含笑赦免她的不敬之罪,和藹道:“當日與晴雲一場敘談,如沐春風,回味悠遠。朕早思召見,今日方才得便。”

柳竹秋叩首告罪:“草民愚鈍粗鄙,冒瀆天威,不勝惶恐之至。”

慶德帝賜她平身,命她呈上畫作。

柳竹秋說:“草民近來有感時事,信手塗鴉兩卷,伏惟陛下過目。”

今日莊世珍伴駕,接過她手裏的畫卷放到慶德帝跟前,次第展開。

第一幅畫是豪紳飲宴圖,畫中男女個個“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③”,舉著金樽玉盞,吃著百味珍饈,一派饕餮盛宴,酣歌恒舞。

第二幅畫是流民逃亡圖,畫中災民無不滿面塵灰,鵠面鳥形,穿著破如襤褸的衣衫,有的甚至衣不蔽體,一簇簇扶老攜幼,撲爬哭號,猶如人間地獄。

慶德帝只看畫面已品出譏諷之意,再看那流民圖的左側畫著一塊“平荊襄碑”,一群流民正圍著那塊碑痛哭流涕。

這景象明顯在指代先帝時期荊襄一地的鎮亂事件。

當年朝廷下令驅趕荊襄流民,引發了一場多達百萬人參與的大暴動。

先帝命一重臣總督湖廣荊襄軍務征討叛賊,這大官不分青紅皂白,見著流民一律剿殺,逼迫押送百萬人回歸原籍。

在“還鄉”途中數十萬人慘遭疫病、饑渴折磨而死。

這場瘋狂的大屠殺後叛亂得以平息,大官得意地在十堰一地樹起一塊“平荊襄碑”。

遭受屠戮的流民和正義之士都對他的殘酷暴行深為憤慨,將這塊坐落在累累白骨之上,塗滿鮮血的“平荊襄碑”稱為“墮淚碑”。

慶德帝以“孝”著稱,最忌臣下詆毀先帝,看到這項不光彩的記錄頓感不快,臉色瞬間沉下去。

朱昀曦見狀忙假意喝問柳竹秋:“溫霄寒,你畫的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