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免提

鬧鐘悶聲響起來,余宴川閉著眼在床上撈了半天,期間還順著譚栩的胳膊和腰摸了一遍,最後才在某個角落找到了振動的手機。

他按掉鬧鐘,踹了一腳被子,聲音裏帶著含糊倦意:“起床。”

譚栩慢慢曲起腿,過了起碼三分鐘才啞著嗓子說:“讓你定時淩晨關空調你不定,我嗓子要裂了。”

余宴川沒有理他,伸手在地毯上找到了不知何時跌落的空調遙控器。

地上散滿了塔羅牌,譚栩從一地狼藉裏翻出來襯衫套好,那根皺皺巴巴的領帶捋了好幾次都沒能恢復原狀。

他把領帶隨意掛在脖子上,又從仿佛被小偷翻過一遍的地毯上撿出余宴川的t恤,反手丟回床上。

“我去學校了。”他關掉空調。

余宴川歪著身子用丟在床頭櫃的發圈把頭發紮好,幾縷稍短一些的散落下來,又被他潦草地抓到耳後。

“你不吃早飯了啊?”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已經七點半,從這間出租屋到安城大學雖然只隔著一個十字路口,但就算是掃個共享單車也得騎上十分鐘。

“不吃。”譚栩推開門,臉上的不耐煩已經快要膨脹到小區外面了。

余宴川忽視了他的起床氣,重新躺倒回去,懶洋洋地說:“我在客廳櫃子裏放了華夫餅,你拿幾包走。”

拖鞋的聲音從洗手間挪到客廳,又傳來一陣打開塑料袋的響聲,譚栩說:“我都拿了啊。”

“一包兩塊五。”余宴川剛剛紮好的頭發又在枕頭上蹭著散開,額前翹起的一綹掃到眼睛,他皺著眉翻了個身。

譚栩一字一頓道:“我在超市裏散裝稱一兜子才兩塊。”

余宴川抱著枕頭,漫不經心地說:“我這以色列黃油華夫餅,你他媽到底吃不吃?”

客廳裏又是噼裏啪啦的塑料袋響夾雜著拉鏈響,接著就聽譚栩咣當一聲關上了門。

在剛剛那一串交響樂的襯托下,此時的屋子格外寂靜。

余宴川又閉眼躺了一會兒才起床,赤著腳在地毯上繞了一圈才找到拖鞋。

地上那副塔羅牌是他昨天不小心打翻的,但是現在實在沒有精力彎下腰一張張撿。

其中一張甚至飄到了門外玄關,他垂眼看了看,是命運之輪逆位。

余宴川走到廚房去接了杯水,發現譚栩臨走居然還記得把垃圾捎出去了,這比起半年前的生活廢物簡直是飛躍性進步。

余宴川兩手撐在料理台上,腦袋還有些隱隱作痛。

他昨天喝了點酒,醉倒是沒喝醉,就是回了家兩眼皮直打架,仰在沙發上半夢半醒間就被譚栩搖醒了。

後續的劇情他有些回憶不起來,但這個和前炮友死灰復燃的認知非常明確地烙印在了腦海裏。

死灰復燃——這是他在知道合租室友是譚栩之後,通過認真考量,確定必然會發生在不久的將來的事。

畢竟他沒有精力也懶得再去認識新的人,能和他一樣在第一次見面就拿著體檢報告和身份證的實誠人也不多見。

只是沒想到能燃的這麽快。

男人要自愛。余宴川默念一遍他那位好哥哥每天在他耳邊復讀一萬遍的名言。

他從洗手間的架子上拿了牙刷,看到擺在他的漱口杯旁邊的另一個杯子,恍惚間又覺得頭疼起來。

他不可避免地回憶起前天的畫面。

那是他跟譚栩時隔半年的再次相遇,場面有些過於戲劇化。

前天——訂了花的客戶就等在小區東門,他剛在家裏打包好了花,正步履匆匆地往樓下趕,忽然接到了房東電話。

余宴川腳下一個不穩,懷裏那一大捧高過頭頂的捧花脫手,直直順著樓梯飛下去。

這一瞬間他腦海中電光石火般閃過無數念頭,最後緩緩浮現一行字:還好飛下去的不是手機。

手機還牢牢攥在右手中,聽筒裏傳來房東中氣十足的聲音:“小余,我們馬上到了啊!”

這道聲音的源頭就在一樓,夾雜著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回聲陣陣飄蕩在樓梯間裏。

樓梯轉角處赫然出現了一個人影,劈頭蓋臉就是一捧花砸下來,那人下意識擡手抱住跌落的花束,被砸得連著倒退好幾步。

余宴川暗罵一聲正要下去道歉,就見一片向日葵的天女散花裏露出了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房東緊隨其後,看著隔著一層樓梯遙相對視的兩個人:“這是……”

余宴川有片刻的失語,緊緊攥著手機的指節泛白。

“你要出門啊?”房東從譚栩和那一大捧向日葵旁邊擠過去,對著他笑呵呵地打招呼,“這是準備合租來看房的,譚先生,我前兩天跟你提過。”

余宴川眼皮直跳,沒好意思說他把這事情忘得一幹二凈。

他想起來那個剛被他折騰的一片狼藉的客廳。

房東自顧自往樓上走:“來,在二樓,咱們這棟樓位置很好,不挨著外面大道,晚上過車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