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這周的周末, 友枝拖著一大堆畫具去樓外,支畫架,擺放顏料盒, 又打了一大桶清水。

友娜風風火火推開門出來,拿著件布料就往她身上比量,“枝枝快來幫媽媽試試衣服。”

友枝的母親是高級成衣設計師,受雇國外大牌VENORAND,設計方向主要是西式洋裙和晚禮服,平時她居家辦公,定期往國外郵箱交稿,偶爾接高定手工單,而友枝經常充當她的服裝參考模特。

今天友娜的設計風格是北歐田園風少女。

精致奢華的配飾一大堆,紋繡雪紡白褶裙,銀鏈扣環腰帶配羊皮小靴,襯著少女腰肢玲瓏,在打光鏡下艷美照人,女人拿攝像機對著友枝哢哢一通拍, 等友娜的設計手稿一完成,她瀟灑離場, 漂亮精致的田園風小洋裙就成了不中用的廢物, 隨友枝任意處理。

戴著一頂白色貝雷帽,因為身上衣服的抽繩和系帶們實在太過繁瑣, 友枝也懶得去換了,直接開始作畫。

友枝一般畫兩種畫。

一種就是普通油畫,用各種畫筆刷子, 刮刀, 用木炭筆勾勒初稿, 然後上色,成品精致而漂亮,蘊意深厚,適合參展。

一種是情緒油畫,即“自由創作”,色彩熱烈,用意大膽,且完全自由,毫不束手束腳——她更偏愛這一種。

情緒油畫時,創作者往往隨心所欲,不受約定俗成的繪畫步驟的影響,他們用染著顏料的各色玫瑰花、厚羽毛、軟手帕巾作畫,或者粗暴一點,直接上手抹,要不就是用的順手的鵝卵石——一切東西都可以用來作畫,但很少用畫筆。

完成後的畫作風格,以她所學的這一派來講,作品通常蘊意諷刺露骨、大膽濃厚,且善用斑斕絢麗的色彩,非傳統油畫的奇幻頹靡而艷麗風格,給人以視覺效果上的巨大震撼。

這種新奇的作畫手法自然吸引了無數人慕名觀看,在網上熱度很高,友枝的一個作畫視頻在ins上的點擊量曾在一天之內突破千萬,她也被人們質疑辱罵過了無數次:浪費顏料資源、為博人眼球、藝術家的神經質。

友枝的技藝手法師出藝術名家江宴禮,後者的情緒畫作已經在業界內享譽盛名,技藝爐火純青,如今他更是成為被捧上藝術神壇的魔鬼天才——即使在成名之前也是一片無止境的罵聲。

友枝對此並無多大感覺,藝術向來是不需要所有人都理解的,畫者的成功往往伴著無數罵聲而來,有人喜歡你到把你捧天上,自然有人討厭你恨不得把你貶進泥裏。

在腦海裏醞釀好此次畫作的主題,睜開眼後,她提起一桶純色的顏料,然後往支好的巨大畫布上盡數潑去。

然後她徹底放開手腳,等半幹後把畫布放倒,友枝拿起了工具,全然沉浸在創作之中。

她處在自家別墅庭院中,一塊不大不小的白色空地上,四周是草野青青,幾乎開盛過頭的花圃裏不知名的粉白小花迎風搖晃,小麻雀在其間蹦跳啾啾,時不時傳來隱約的花香。

在和煦溫暖的陽光下,友枝舒展眉眼,心神徹底放松了下來。

她喜歡作畫的時候,可以完全沉浸,心靈放松,好像心思飄忽在了外太空,卻又與眼前的一切都有聯系。

直到劇烈的花瓶摔碎聲在後方柵欄外慘烈響起,驚得庭院裏的小鳥們撲扇翅膀迅速離開,樹葉掉落在地,遠處傳來幾聲吵嚷的狗吠。

而庭院裏的少女卻渾然不覺,依舊忙活著手裏的畫作。

長長的睫毛微抖,頃刻間,眼前偌大的畫布染上無數斑斕的顏色。

——

隔著十幾米的別墅區,祁凜單手甩上了眼前厚重的金屬大門,徹底隔絕了屋子裏那個中年女人大呼小叫的聲音:“祁凜,哎呀我的少爺,你好歹把額頭包紮一下再走哇——”

“不用。”他這麽冷淡地回。

二樓傳來“彭”的一聲巨響,被囚在房間的女人沖出來,把方才砸他的厚皮書本狠狠擲在陽台窗戶上,透明窗面砸出一點隱約的裂痕。

她怒吼尖叫,窗台被不斷擊打著,發出撲楞的響聲。

祁凜走出大門幾步,回頭仰臉,看向二樓那扇落地窗。

和他有五分相像的漂亮女人正雙手激動地抓著金屬防護欄,她低頭死死瞪著她,發絲淩亂,雙眼通紅,像個瘋子一樣地朝他嘶吼。

祁凜看著她,目光淡冷,蜿蜒鮮紅的血跡順著白皙的臉龐一直流到下巴,一點點滴在他襯衣上。

他們彼此相望著,陽台上的女人依舊惡狠狠地盯著他,她眼底滿是仇視、不甘,怨恨。

好像看在一個仇人,而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有時候祁凜在想,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他活著的每一刻,似乎都在礙著孫薇的眼,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

她明明那麽恨他。

卻還要生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