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陸承驍未見著那婦人的模樣, 只是一個背影,卻已隱隱覺出其中暗藏的不善來,然而此時他更是不能再站出去了, 只能按下性子,隱了身形靜觀其變。

陳太太暗暗跟了陳升一路,跟到了這鎮北,她看著陳升是怎麽迎到了河的那邊,又怎樣的翹首相望,又如何三兩句離了這一處。

直到現在,她終於看到了這位昨日首次出現在她耳中, 兒子就已經著意求娶的柳漁姑娘。

不需細端詳,只遠遠看一眼,已知是個美人兒, 只等行得近了,陳太太一眼望去,呼吸也窒住了一瞬。

心裏只道:難怪把升兒迷得神不思屬,書齋的生意也不顧, 滿心只知惦著她了。

兒子愛顏色,當媽的可未必喜歡兒子娶進一個太貌美的進來, 屆時對媳婦言聽計從,與自己離心離德是一方面, 沉溺於男女之情, 也不知長進了,豈不是敗家之源?

陳太太抿了抿唇, 眼裏半點不掩對柳漁的不喜。

她只是嘆, 這柳漁生得這般出眾, 想讓兒子改了主意恐怕要頗費些艱辛了。

原本長豐鎮裏的姑娘, 周家條件只是中等,周太太上趕著湊上來幾回她也從不曾松動過,昨日匆匆選了周如意,也是看中周如意那一張臉,陳太太從來都清楚,對付男人,最好的武器是美貌;要從一個女人手裏搶下一個男人,最好的武器,還是美貌。

原本以周如意那好模樣,她很有把握,不起波瀾的就把兒媳人選從柳氏改成周氏,然而當真見了柳漁本人,才知還是失算了。

陳太太端詳柳漁的這一會兒,柳漁也打量她,見婦人年三十許,頭發高高梳起一個螺髻,髻上斜插著一支金包銀縷空花簪,柳葉眉,吊梢眼,唇雖上勾著,卻是一抹淩厲中帶著輕蔑的要笑不笑。

柳漁心下得出一個與陸承驍幾乎一模一樣的結論來——來者不善。

而她莫名的,也猜到了來人身份,看眉眼,果然能瞧出隱隱與陳升有幾分相似之處。

柳漁心下已知陳家這樁婚事想是沒那麽容易了,面上卻還是只作並不知那婦人是誰,恰如其分的帶上幾分疑惑,以一種讓人無可挑剔的儀態與陳太太行了個福禮,口中道:“我是姓柳,不知夫人是?”

陳太太倒不客氣,結結實實受了她這一禮,打量著柳漁,饒是她帶著千般挑剔,儀態禮儀上也挑不出柳漁分毫不是,她唇角扯出個虛虛的笑意,只一瞬便收攏了去:“倒是個懂禮識情的,只是何必裝傻,你應該知道我是誰才是。”

柳漁對上她目光,心說你倒是個托大無禮的,竟是個這般討人厭嫌的性子,只面上不顯,笑道:“夫人說笑了,我並不識得您。”

陳太太冷哼一聲,道:“我夫家姓陳。”

配上那鼻孔朝天,柳漁有那麽一瞬真以為陳姓是皇族專用,心裏對陳家這位太太已是厭煩透頂,真要嫁了陳升,往後莫不成要對著這麽個婆婆幾十載春秋?

這若是上輩子此時的她,恐怕是受得的,畢竟再有哪裏是比柳家更糟的呢,過了一輩子也沒被人好生待過,再碰上個這樣的,也沒差。可重來了一世十五歲的她,雖落在風塵,卻已是被紅娘子和丫鬟婆子們慣捧著的了,忍一時可以裝得,忍一世如何能受?

然而不管心裏怎麽作想,當下她還是需忍得這一時,遂面上從疑惑到恍然,又到羞澀,微微低了眉眼,也不說識得陳太太是誰,只柔聲喚了聲:“陳夫人。”

這一聲夫人陳太太倒是頗為受用的,難得的有看柳漁順眼幾分的時候,只可惜,這姑娘若不是哄得升兒一門心思想娶,她也是喜歡的。

若叫柳漁聽到,怕是要反啐她一句:插根雞毛裝鳳凰,誰個稀得你的喜歡。

兩人各有心思,陳太太捋一捋手中的錦帕,道:“我也不與你繞彎,只一點要明明白白告訴你,嫁娶之事喜不喜歡還在其次,第一講究的是門當戶對這四個字,你可知?”

柳漁臉色微冷,倒是仍掛著幾分笑顏:“我不太明白夫人意思。”

陳太太一笑,漫不經心地把錦帕在指上左一道右一道地纏繞:“明不明白的我都把話放在這裏,我陳家的兒媳不會是個村女,姑娘還是遠著我家升兒些個的好,不然往後他娶妻成家,不好看的是姑娘你,不是嗎?”

再好的脾氣也該是要被氣笑了,這一位顯見不是你伏低作小她就能看得上你的了,只會踩你踩得更狠。柳漁眼裏的神色也冷了下來,笑著回道:“這話夫人不該去與令公子說去嗎?見與不見,腿腳長在令公子身上不是?”

陳太太臉色一寒,心說還是露了狐狸尾巴,伸了爪牙,她哼一聲,道:“這不勞姑娘你操心,我的兒子我自然會管束,姑娘只管好自己行止端方就行。”